('
曲红绡道:“过去那些事我早不去想了,何况人都不在了,还计较甚么。”
她话说得轻描淡写,似全然不在意,可心里实是崩紧了根弦。过了片刻,又面不改色地问:“你可知碧菱为何会突然落水,可有查明原因?”
白芷眉心蹙了蹙,说道:“听说头天晚上偷着赌钱,又喝了点酒,许是喝晕了不小心罢。”
碧菱是在浣衣所当差,偶尔会去东来阁找墨竹,可无论哪一处都与这莲花池相距甚远。
若说她是因喝多了酒走远了几步才至知足溺水,也不无可能。可若非要深究,真相又该是如何?
“红绡,你怎么了?”白芷见她愣了许久不搭话,以为是被吓着了,忙宽慰道:“既是一场意外,你也不要想太多,人各有命,或许是她命中定数,就有这一劫。”
曲红绡默默点了点头。可满腹疑团不得解,总令她心神不宁。
她希望真相并非料想中那般,却又敏感地觉得碧菱的死并不是一场意外,又或者根本就与自己脱不了关系。
*
曲红绡急匆匆地推开书房的门,少见的没有先叩门。
卫璃攸正在书房里忙着装裱前日沁芳园中的画作,被贸然闯入的人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但见是红绡,眼中又立刻透着欢喜。她立马放下手中的画,正欲迎上前去,却被对方冷冷一声喝止住脚步。
“我有话要问你。”
书桌与外间隔了一层纱帘,平日是不准婢女们越过半步,唯有曲红绡是个例外。可这回,红绡并没有走近过去,只是隔着一道帘幕与她说话。彼此模模糊糊,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卫璃攸已察觉红绡有些反常,仍镇定自若地朝她笑道:“什么事这么着急问我?”随即低下头将裱好画一点点卷好,收进了画筒里。手却有点不稳,不小心让画卷掉落到地上。
画卷一路滚到了曲红绡的脚边,被人拾起来重新卷好,隔着帘子递了回去。
“昨日在莲花池里溺水身亡的人是碧菱。”曲红绡目光灼灼地钉在帘幕后的人脸上。
“就是那个嘴碎的碧菱?”卫璃攸倒也不惧与她对视:“这种下作的小人死了也好,死了才干净。”
“碧菱的死究竟......”红绡顿了一顿,半天才继续问道:“她的死究竟是不是意外?”
卫璃攸微微一愣,随即唇角一勾,露出无谓的笑容:“你当真是糊涂了,我怎会晓得她是如何死的。该去问府里的侍卫或是查案的官差才是,问我作甚?”
曲红绡似乎对这答案不甚满意,继续说道:“我听人说碧菱是失足落水,可总觉得其中有些蹊跷,才想找你问个明白。”
话音即落,卫璃攸脸上笑意凝固,目光也暗淡下来。
她晓得若红绡执意问清,有些事大抵是绕过不去的。既已当面对质,如若摊开来讲,倒显得彼此坦诚。
卫璃攸目光幽幽地落在案上:“你是觉得此事与我有关?”
曲红绡闻言忽然伏身跪下,朝她跪拜,说道:“红绡晓得这是犯上不敬,不该过问此事,更不该怀疑郡主。可此事关乎人命,若当真与郡主有关,只怕红绡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只听卫璃轻叹了声,随即缓缓自帘幕后走出,足下似有千斤重,仿佛每行一步都十分吃力。
她弯下腰想扶红绡起来,对方却固执地一动不动,亦不肯起身。
“你明晓得我不喜欢你对我下跪行礼,私底下这般对我,是想故意气我是不是?”
曲红绡沉默着垂下眼帘。
卫璃攸晓得她骨子里倔强得很,只得叹了一口气:“我不想骗你,人并非我所杀,却也不能说与我全然无关。”又缓缓说道:“如今这府中只是死了个下人,怎么也不会有人怪到主子头上的。你如此聪明,该是明白我的意思。”
“可她罪不至死!”红绡抬眸看着她,声音发颤。
“她死有余辜!”卫璃攸咬牙狠狠说道。
一语掷地,换得彼此沉默。
半晌,卫璃攸轻轻抚过红绡的鬓发与脸颊,动作温柔至极,与说话时的狠绝判若两人。
“你差点因为她连命都没有了,竟还说她罪不至死?”卫璃攸冷笑了一声:“我不比你心善,看不惯一个低贱的下人,便顺手除掉,就跟碾死只虫子一般容易,根本犯不着自己亲自动手。”
红绡眼睛通红地看着她,身子也微微颤抖。
卫璃攸自以为读出了对方眼中的意味,心里发冷,脸上笑意惨然:“我晓得,你现下定是觉得我心狠手辣,或许还有些怕我。你定在想,到底是怎样残忍歹毒的一个人,竟能一边害人性命,转眼又与你在沁芳园谈笑。”
她不惜以刻薄的言语将自己描绘成残忍不堪的模样,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心甘情愿地接受失去。
卫璃攸唇边露出讥讽的笑,眼神却似在哀泣:“可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视人命如草芥,当初利用你办事亦是如此。你如今能看清也不算晚,若心里怕我,想要离开——”
“我哪里也不会去。”曲红绡蓦地打断她的话。她只觉得喉咙发紧,哽咽地道出心声:“我不在意碧菱的死活,可她即便该死,也不该脏了你的手。”
卫璃攸闻言不禁愣住。原想是自己行迹被对方知晓了去,大抵被判了死刑,心中死寂一片。这会儿听见红绡的话,却似获释的死囚,重获新生。
“你、你不必说这些话安慰我,我晓得你心里定是讨厌我的......”卫璃攸心中慌乱,说话时险些咬了舌头。方才忍了半天的眼泪,一激动竟也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她慌慌张张转过身,本欲抬袖拭泪,熟料红绡已抬起她的脸,先一步替她抹去眼泪。
曲红绡原本对此事就是气恼多过埋怨。此时见她美目盈泪,一颗心也似随着这泪珠零零洒洒地碎落满地。
曲红绡轻叹了一声,便将对方拥在怀里。
“郡主口口声声说自己歹毒,却为何要哭。”曲红绡的语气温柔得似要滴出水来
卫璃攸回抱住她的腰身,将下巴搁在对方肩上。任人抚慰,许久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抽泣声渐止,方缓缓说道:“阿珅曾经同我说过一件事。”
“何事?”曲红绡不明白为何突然提起叶珅。
“阿珅说她在查一桩旧案,是翰林院一名小吏在多年以前落水溺亡,当初以意外失足定案。可她怀疑是贾肇蓄意谋害,伪造成意外。”卫璃攸从红绡怀里挣脱开,通红的眼睛直视着对方:“贾肇他不是好人,我也不是。”
曲红绡愣了愣,等她明白过来,只轻巧地一笑:“不做好人也无妨,都说好人不长命,但红绡只想郡主长命百岁。何况这世上是非曲直本就不分明。”
她来对质之前便已想好,若此事当真是卫璃攸所为,便由自己来承担这因果报应。此事因她而起,与碧菱结怨的也是她。
卫璃攸顿了一会儿,又说:“她父母家人府中已安置妥善,我也让人送了银钱过去。”她本意是想让红绡安心,说完又觉得此时提这些似有意为自己找补,忙解释道:“我并非为自己开脱,只是就事论事,祸不及亲人。”
“她父母家人如何,又与我何干?”曲红绡笑着:“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见卫璃攸咬着嘴唇,默然不语,心知她定又在钻牛角尖。曲红绡心一横,倾身过去,紧紧揽住对方的腰身。
似乎不给人留下思考的余地,她奉上双唇,一点点深入,再纠缠。
卫璃攸被她抵在桌边,手胡乱撑在桌面上。十指相缠,不小心打翻了砚台,手指浸在墨汁里,双双染得漆黑。
暧昧的喘息声被牢牢地锁在书房里,隔离于喧嚣之外。
“外头怎么了?”卫璃攸细细地喘着气,抬起头问她:“怎么吵吵嚷嚷的,可是有人在吵架?”
曲红绡侧耳听了一下,皱了皱眉,发现事情并不复杂。
“没出什么大事,”红绡清了清喉咙:“大概是海棠在唱歌。”
', ' ')本站提供的小说版权属于作者,所有小说均由网友上传,如无意中侵犯了您的权利,请与我们联系,将在第一时间删除!
Copyright 2020 00书院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