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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璃攸苦笑道:“你说的不错,我不过是我三哥手里的一枚棋子,无足轻重,终究是在边缘,不曾真正涉足那争斗之中。但你也知道,在挑拨世子与阿叡一事上,我算是‘功不可没’的,若说心里无愧那是违心之说。”
卫璃攸像个诚心认罪的囚徒,絮絮地诉说自己往日过错,似在祈求莫须有的开恩:“我虽不爱阿叡,也不愿嫁给他,可到底不想看着他家破人亡。我晓得,既选择了与三哥一路,也害过阿叡不少,自是无法回头的。可我心里还是不安得很,总想着有些或是祸事将会因我而起。我现在说这些话,也觉得自己虚伪至极——我分明算计阿叡不少,害死过人......还利用过你,往日所为无一不是坏的。”说到此处,她喉咙忽然有些哽咽,稍顿了片刻才缓缓续道:“可若问我,如果重来一次是否会反悔,倒也未必。可见我就是一个自私入骨的人,日后必会有报应的。”
似乎不忍再听她出言自毁,曲红绡忙伸手捂住她的唇:“这些事都过去了,你若想我心里好过,便不可再提了。有些事情我也参与过,若真有报应,我也该担一半。”
卫璃攸听罢,忙挪开她的手:“那是我强迫你的,与你何干!”
红绡见她急得眼睛都红了,心中一动,忍不住抚了抚她的脸颊,柔柔笑道:“我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哪里会有报应。若老天真会开眼,外头怎么是如此世道。”
这话似是说动了卫璃攸。卫璃攸垂下眼,沉默起来。
红绡心知她定还放心不下百里叡的安危,心思一转,又出言宽慰道:“郡主若是当真这么相信因果报应,更该放宽心些。我听旁人说过,百里公子性情宽厚,每逢胜仗也绝不毁城屠民,善待战俘。想必将来也会有福报。”
卫璃攸细思此话,似得到开解,不由频频点头。
可等到回过神,再咀嚼这话中意味,又不禁醋意横生,心中吃味:“他对你连句问候的话都没有,你倒是处处想着他的好。”
曲红绡原是想让卫璃攸放宽心,哪里料到平白无故引来一场干醋,因笑道:“分明是郡主先为百里公子担心,我不过是顺着你的话说了两句,怎么反而论起我不是来了。”
卫璃攸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想的。一心觉得既是自己捧在心尖上的人,总望着所有人都能珍视。可红绡却只能向着她一人。如今更是一丝一毫都舍不得分给别人。
她心里急躁,便止不住使起主子脾气:“我说是一回事,你说就是不对!”
红绡脸色一沉,直勾勾盯着她说道:“何处不对?郡主你为百里公子伤神时,又可曾顾及过她人感受。”
卫璃攸被她盯得心慌,瞬间收敛了脾气,只闷声说道:“我、我近日心烦得很,被急昏了头才会如此,你何必与我较劲...”又低下头小口抿着茶,时不时抬头偷偷打量红绡的神情。
曲红绡自认心冷,可偏生在卫璃攸面前装不住强硬,不一会儿心就软了。她凑近过去,问:“那往后还说不说这讨人嫌的话?”
卫璃攸道:“我不说了,可你也不许再说。”
曲红绡笑道:“你倒是爱讨价还价,总不让自己吃亏就是了。”
两人说话时,屋外雨渐停。可屋瓦上的积水仍不遗余力地坠在地上。水滴声如琴弦的余音,变轻变缓,继而消止。
曲红绡低头瞥见郡主鞋尖、裙角俱湿了一块,想是方才不小心被雨水打湿的,便俯下身为她整理,为她换过新的。
卫璃攸见她抱着湿衣湿袜欲出门去,立刻叫住她:“你放在一边就好,晚点卧雪来了自会处理。你陪我再说会儿话。”
红绡睨了她一眼,道:“整天都在说话,哪有那么多话要说。”又道:“端阳节就快到了,府中正忙着筹备,院里的人被抽调了一些去帮忙。卧雪顾外又顾内,忙得不可开交,郡主该多体恤她些,不该把事都留给卧雪。”
回想去年端阳前,也正是栖云阁缺人手的时候,卫璃攸才多了个理由将红绡留下。转眼一年已过,原打算持于股掌间的棋子,竟反令自己深陷情网。
念及此中机缘巧合,卫璃攸唇边浮起浅浅笑意,又不禁一一回想初遇至今的种种经历,心中似甜似苦,五味杂陈,却难以一言蔽之。等她痴怔半晌回过神来,屋内早只剩她一人。
*
夏历正月,乃是端阳。期间洛殷城里素有贴艾蒸粽的习俗,以避瘟消灾。
婢女们闲下来便围在院中剪艾草。曲红绡路过时也顺手拿了些,在手里捯饬。因她是第一次剪,卧雪便亲自教她如何将艾叶剪成虎形。按说新手大多第一次是剪不成形的,旁人只待看她的笑话,谁料红绡手巧,初次便能剪出个七八成模样,倒是出乎意料。
白芷也在一旁剪艾叶,提手时露出腕间的一圈花绳。红绡瞧着觉得有些新奇看好,便上前指着问道:“此物是什么?倒是不见其他人佩戴。”
白芷笑道:“这是长命绳,洛殷的人不兴戴这个。因我娘亲是外乡人,每年按家乡旧俗会在端阳给我编长命绳,以消灾避祸保康安。”
“怎么个编法?”红绡问。
“其实说来也容易,就是那包粽子的五色丝线编成股绳,再在末处打个盘扣便是了。”白芷说着将手腕上的绳子取下来给她看:“你要学我可以教你,你手这般灵巧,定能很快就学会。”
曲红绡有些难为情地点点头。她素来不爱麻烦别人,也不喜欢无故求人。好在是白芷自己提出来的,换做让她开口,怕是要踟蹰许久。
白芷忽然用别样的眼神看着她,问道:“学来是想做了送给谁?”
红绡被她问得慌了神,连忙定了定神,说道:“我是觉得好看,便想着做一个玩玩,不一定要送人。”
白芷笑道:“真是巧了,今早遇见沐烟姑娘,她见了这长命绳也提了一下。我说要教她,她便同你一样点点头,可也说不是为了送人。”
曲红绡道:“我哪知道她怎么想的,你不如去问她。”
白芷大抵猜到她是要送给何人,也不点破,只为她好生示范手法。
待白芷示范过一回,曲红绡已领会要领。可她自我要求甚高,每见有一点瑕疵,便要拆来重来,因此迟迟没做出一个称心如意的。
这日在卫璃攸屋内,卫璃攸在里屋看书,她便默默一人在外间拿出丝线忙活。因太过入神,等卫璃攸从里屋出来也未察觉。
见卫璃攸过来,她刚想将手里半成的腕绳藏好,却已被那人一手夺去。
曲红绡不想看着对方得意,便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由着卫璃攸将东西放在手里把玩打量。
“我就说这些天怎么偷偷摸摸地一个人在外头,也不进来陪我,原来是在做这玩意儿。”卫璃攸笑着问:“做出来是要送给谁的?”说话时眼中难言得意之色。
曲红绡被她问得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却不变分毫,淡淡说道:“原本若是没被郡主发现,做成了便是要送给郡主的。可眼下做了一半偏不巧被郡主瞧见了,我看再做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卫璃攸一听这话心里开始急了,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做事该有始有终,你怎么能因为我不小心看到了,便要半途而废。”说着急忙将那半截腕绳塞到红绡手里:“罢了罢了,你该做什么做什么,权当我什么都没瞧见,什么都不知道。”
红绡原就是故意逗她,并非真话。这时只微微笑了笑,只当是默许了她的意思。
哪知卫璃攸转回里屋,不久又踱出来黏在她跟前,喋喋不休地问:“这个究竟是什么?里头有什么意思?”一会儿又问“是几时学会的?谁教你的?”
曲红绡已懒得避开她,自顾自地低头编绳,半天不搭理。待实在烦她不过,才抬眸说道:“郡主不是要当作什么也没瞧见吗?还想要不想要?”
卫璃攸闻言,立即噤了声,乖乖回避。她虽仍在惦记此事,等过了两日便不如开始那般惦念,好奇心渐渐淡去。
待到某日,卫璃攸晨时一睁开眼,便觉得手腕上有些异样。抬手一看,只见腕上多了一圈彩绳,做工十分精致,也不知是谁夜里趁她睡着时给她戴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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