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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琰的表情僵冷片刻，复又展开笑颜：“我只是来看你一眼，不会叨扰太久。”

“三哥若不便直说，就由小妹来替你说罢。”卫璃攸体虚力乏，却还是强撑着精神说道：“先前你已料定祁王会提出苛刻的条件，必激起群臣反对。再等有人提出立你为王，你便可名正言顺袭位。只不过终究棋差一招，严儒俭一派不肯松口，你也奈何不了。”卫璃攸毫无顾忌地点破对方来意：“想必你是想找我帮忙，请江家出面相劝。”

卫琰不由笑了起来：“璃攸聪慧，一下就看透了为兄的心思。”既已说开，卫琰也直言不讳：“江大人如今闲云野鹤，可总是对你这个学生十分挂念。昔日独孤家遭难，妹妹以一封血书请动江大人联名旧臣上疏，才得以拖延住时间。这次的事情关乎崟国基业，妹妹若能出面，想必江大人不会拒绝。”

“既然知道老师不会拒绝，三哥何不自己修书去请？”卫璃攸冷眼瞧着他，语带嘲讽：“你是担心自己出面，会被人一眼看破狼子野心？”

卫琰此时已笑不出来，紧抿着嘴唇不再说话。

卫璃攸直视他，逼问道：“你先告诉我，父王究竟是怎么死的？”

卫琰双眸沉静，面色不改：“妹妹何必明知故问，那日你也在场，亲眼看到父王被卫昶献上的琴姬所杀。”

“即便二哥归朝，兄长依然是世子，他为何要铤而走险，行这大逆不道之事。”卫璃攸见他仍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不由怒火中烧，胸口起伏不定：“你说他事先已安排廷卫军守于门外，随时待命挟持众人。可你手下的禁卫偏不早不晚，就在廷卫军挟持众人后才冲入殿中，未免太过凑巧。还是你精心算计，故意让其他人误以为是世子蓄谋！”

“一切不过是巧合而已，你又何必臆想这些没有依据的事情。”卫琰淡漠地看着她：“世子已死，在场众臣都曾指证他谋逆弑父。你现在说这些话不会有人愿意去听。”

他看似否认的言辞间隐晦地应和了卫璃攸的推断。可卫璃攸明白，他之所以能坦言这些话，并非处于不安与忏悔，反而是太过心安理得，已明知当下稳操胜算。

“卫琰，你为了王位，不惜弑父嫁祸兄长。你用如此肮脏龌龊的手段夺取的王位，怎能坐得心安理得！”卫璃攸伏在榻边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喘息间，她抬起眼试图看穿眼前这个人的心究竟有多狠。

她不愿相信有人为谋权力用心险恶至此。可若当真如此，她便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

她的愤怒并未激起卫琰眼里的一丝波澜。他只是平静如常地说道：“昔时父王挟持天子，扫荡各地，手上造了多少杀孽才得到这位置。他都坐得安稳，我为何坐不得？”话说到这里，卫琰似已不再掩饰内心的权欲，眼里赤裸裸地闪动着浓烈的企图：“父王固步自封，目光短浅，只守着这一隅之地便心安意足。我若为王，定要达成他这一生都不敢企及的霸业。”

卫璃攸大口喘着气，眼中满是失望：“你为什么不愿意再等一等，我答应过你会帮你，可你为何如此心急！”

“璃攸，是你想得太过简单。”卫琰说道：“不是我不等得。而是无论我做得再好，父王根本不会传位于我。他生于草莽，却格外看重嫡庶出身。即使不是卫昶，也会是卫孚，他总不会考虑到我头上。只因为我母亲出身卑贱，他便永远不会高看我一眼。”卫琰说起这些话时，难得露出一些激动情绪，声音也微微发颤。

“你若肯助我，此后整个崟国乃至将来整个天下，都将由我兄妹二人共享。你便是天下间最尊贵的长公主，往后无人能阻碍你。你说想要独孤家永世荣昌，想要自由，无论什么，我都可许诺于你。”

卫璃攸听着这番动听的说辞，始终没有回应，只看着眼前的人微微摇头。

卫琰见她无动于衷，眼神亦变得复杂难解：“我记得，你身边有个贴身婢女，好像是叫红绡。”

提起红绡，卫璃攸眼神立刻变得慌乱起来。一股不详的猜测自心抵冒出。

卫璃攸脸上的神情变化被卫琰收入眼底。卫琰偏过头忍不住笑了起来，眼中似乎已看透了对方的软肋：“我看得出来你瞧那婢女的眼神格外不同。可你越是看重她，就越该想清楚。”他的话似在规劝又似威逼：“只要你愿意，无论你如何离经叛道为兄都能容忍，可若不然，只能好自为之。”离开前，不忘提醒道：“停灵之期即满，父王就该下葬了。按中州旧礼，诸侯王下葬可有奴仆殉葬。你若想通了，就来寻我。”

一席话便令卫璃攸深陷惊惧。寒意如浪潮笼袭全身，直令她浑身血液都快结冰。

*

卫琰来时将栖云阁的下人们全部支开，又令侍卫严加看守不许有人靠近。红绡虽心中十分担忧，也只能远远瞧着房门。

等卫琰带人离开，便立刻冲入房间。却见原本在榻上的卫璃攸此时已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咳个不停，似乎快要喘不上气。

她连忙扶起卫璃攸坐下，正要起身倒水，却被对方拽住抱在怀里。她原本想问对方究竟怎么了，可疑问却因怀里传来的哭泣声而打住。

她抱着卫璃攸轻轻抚摸其后背，温柔地安抚着对方。卫璃攸在哭泣中时不时唤道她的名字，她便柔声应和，却不多说多问。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你。”悲伤的呜咽声中，卫璃攸流着眼泪说道。

红绡大抵猜到有些事情或许与自己有关，也晓得郡主有许多苦衷无法说出口，可自己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对方挣扎。

这日晚膳，卫璃攸十分罕见地较平常多吃下一些东西，汤药也一点不剩地用完。之后便令红绡扶着她去书房，一个人在书房里待到三更天才出来休息。

就寝时，她迟迟不合眼入眠。红绡见她睁着眼一直瞧着自己，便想逗逗她：“我就这么好看？”

“确实好看。”卫璃攸勉强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伸手抚摸着红绡的脸颊。瞧着眼前人，不觉又有热意漫上眼眶，却被她强行忍住。

“我以为你会问我什么，想不到这些天你都没有开口。”

“我想问。”红绡将她揽在怀里，让她枕在自己的手臂上：“可我也晓得有些事你并不想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不该再让你费心。”

“你怎么这么好。”卫璃攸在怀里嘟哝着。或许是对方的怀抱太过温暖，令人踏实，不过多久竟有了困意。迷迷糊糊间，卫璃攸听见耳边有人说道：“只要你不厌弃，我会一直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