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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先世子死后,其院中女眷皆被幽禁在东来阁中。一些染病无人看顾收留的婢女,之后也被关押在这里。而原本囚禁此处的女眷们不少变得痴呆疯癫,因此东来阁中每日隔三岔五地传出痴笑与哀嚎声,闹得人头皮发麻。
诊断出癔症的曲红绡,则被顺理成章地关进了这废弃的东来阁里。
曲红绡着实没想到,为阻止她自寻死路,还能想出这种法子。
既然她已疯了,那么她无论再说什么,旁人都有理由不当真。
负责看守东来阁的廷卫只觉得这姑娘同这里的其他人相比实在安静得反常,人又生得这般貌美,怎会沦落至此。
按照吩咐,曲红绡被安置一个相对偏僻的屋子里,与别处相比算是清静。
不过说来也巧,此处正是当初清韵轩旧址。刚入府时,她便同一帮女伶被世子豢养在此处。
清晨,住在东面主屋的世子妃沈氏总会早起嚷嚷着,遇见女子就唤作“狐狸精”,常与院内其他人扭打在一处。到了傍晚,墨竹会从屋里出来,望着院子里的一汪浑浊恶臭的池水,大声哭喊着“有人落水了!”
如此,几乎每日都有闹剧重复上演。
大多时候,曲红绡只是静静看着、听着,偶尔也会涌动出些许悲凉,但立刻就会被心中灰烬般的沉寂冲淡。她从不哭闹,也不曾为自己申诉,似乎全然能够接受余生都在此地度过。
除却每日送饭的内侍与看守的廷卫,外面的人曲红绡只见过卧雪一人。
将听说红绡被关进东来阁时,卧雪感到十分诧异。郡主叮嘱她去探望红绡,她还当红绡是真的疯了,不由地提心吊胆。见过面后,才发现对方分明清醒得很,越发不明白红绡为何会被关在此地。
可卧雪终归是个懂得分寸的人,不该问的决不会多问。况且事已至此,问清了又能如何。
此后,卧雪每次过来会为她捎上吃食用物,以及放在栖云阁的旧物。也会常陪她说阵子闲话,问她近况如何。
有些问话,曲红绡知道是有人在背后托卧雪来问,她并不戳穿,只是不痛不痒地敷衍过去。
这日,卧雪又来看望她。
曲红绡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琴弦。这把琴也是卧雪不久之前从栖云阁送来的。
这回卧雪送来的是一幅画。画是在红绡房间里发现的,挂在床边的墙上。
“这是郡主托我送来给你的。”卧雪将画卷放在桌上,见曲红绡还在低头摆弄琴弦,便轻轻敲了敲桌面。
“郡主说,她已央求大王等过阵子稳定下来,就会偷偷放你出去。”
曲红绡仍只顾着低头弄弦,好似完全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
“你不打开瞧瞧?”卧雪道:“郡主说了,这幅画是你的。”
“怎么就是我的了,又没写我的名字。”红绡停下手,抬头看她:“你拿回去,我不要。”
卧雪似乎对她的反应早有准备,说道:“郡主说你若不要,便自行处置,扔也好,烧也罢,反正东西是你的,一切由你。”说完赶忙动身离开。生怕曲红绡一个狠心,真当着她的面将画扔出去。若如此,她可不知该如何回去向郡主交待。
回想起来,那幅画确实精美别致。
卧雪依稀记得画上桃花缤纷,有一女子在花雨中抚琴,身姿优美飘逸。而最为别致之处,在于画中题诗的落款处还有一瓣风干的桃花瓣。
她虽看不懂诗与画,但能够猜出了画中的女子是谁。
又不禁想起郡主曾看着这副画同她说过的话。
那是前天夜里,郡主又来到红绡房中小坐。她痴痴地瞧着墙上的画,不知是看人还是在看花儿。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问卧雪:“可相信人有轮回转世一说。”
卧雪答是。郡主又问:若有来世,想做什么?
卧雪心觉奇怪,如实答道:“自然还想做人。”
郡主笑道:“我却不想。”
卧雪不解问,反问郡主想做什么?
只见卫璃攸目光幽幽,唇边似笑非笑。
“若有来世,我愿做一瓣桃花,朝生暮死也无妨。春风一吹,我便落下。最好能落在画师的画纸上,由画师装裱好送给心上人。那画师定能与心上人白头偕老,而我也能终其一生在这画中看着她。”
卧雪听得懵懂,难解其义。
也不知是不是卧雪看岔了,卫璃攸说着这番没头没尾的话时,眼中隐隐泛着泪光。似乎仍有千言,未能诉尽。
*
同年二月初八,璃攸郡主出嫁西厥。
据说出嫁当天的郡主华服盛妆,美轮美奂。崟王亲自将郡主送上车驾,从禁卫军挑选上百精兵护送。独孤羽作为表兄本请求送亲,却因军务繁重实在抽不开身,改由叶珅代为送亲。
当日随嫁奴仆数十,金银珠宝千万,送亲队伍浩浩荡荡驶过洛殷城街头。城中百姓挤在道路两侧,项背相望,只为瞻仰盛况。
铺天盖地的奏乐似乎也为东来阁的日常闹剧加上了配乐,使得这日的东来阁比往常更显喧闹。
任门头锣鼓翻天、沸沸扬扬,似乎都与曲红绡毫无关系。
红绡略微有些失神,心里似乎被砸开个无底的空洞,令她倍感空虚与茫然。
她不自觉地走到门边,打开房门,想出去看看,却突然迈不开步子。便只好站在门口听那欢腾热闹,整个人却不为所动,麻木得仿佛与世隔绝。
几名女子在院子里疯笑打闹。嘻嘻哈哈,仿佛也在欢庆。
墨竹不知从何处寻到一块红布盖在头,满院子乱跑,傻乎乎地高喊着:“嫁新娘子咯!”
而这声叫唤,不仅唤回了曲红绡游走的魂魄,也在坚不可摧的心上划开了一道裂缝。
酸涩便决堤似的从心口冒出,再漫上鼻尖,浸入眼底。
旁人看不出这些,仍随着锣鼓奏乐手舞足蹈。墨竹突然顶着红布跑到红绡面前,摇头晃脑地说:“今日嫁娘子,你快说些吉祥话!”
红绡表情木然,微微偏过脸,没有理会她。
墨竹却不愿善罢甘休,卯足劲地向她讨话儿,“我晓得‘白头偕老’‘早生贵子’‘鸾凤和鸣’......还有什么好听的,你也快些说来听听!”
声声入耳,红绡瞧着她头顶晃眼的红色,心中蓦地腾起一阵灼心的烦躁。她仿佛失控一般,猛地将墨竹推开,喝道:“闭嘴!”
墨竹被推搡在地,红布掉落一旁。她坐在地上委屈得嚎啕大哭,一边指着红绡斥道:“你这坏人,你就是嫉妒新娘子!你还欺负我!”
东边的沈氏不知何时被吸引过来,见墨竹正指着红绡又哭又骂,忽也疯了似的叫骂道:“你是狐狸精!”说着欲上前扑打。
曲红绡即刻回过神来,赶紧转身将门阖上。她无力地倚在门板上,大口喘着气。身子慢慢滑下蜷缩成一团。不久,肩膀也止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门外叫骂不休,骂声尖锐刺耳。
各路喧嚣沸反盈天,更衬得房内那细微声动轻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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