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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父将宋以桥关到了去机场前的最后一刻。宋母偶尔背着丈夫来前来探望,每每都说“你看你爸爸花那么多钱给你读书,他是爱你的,你别怪他。”
宋以桥那时18岁,身强体壮,比宋父高出半个头,但他从来没对父亲动过手。
雅间顶部的水晶灯摇晃,光华无情流转,一粒粒划过宋家人的脸庞。
三人持续僵持。
“我知道你的打算。”宋以桥轻轻地讲。
麻痹逐渐蔓延全身,宋以桥控制不住身体,后牙哆嗦的声音神经质地在他脑袋中敲击。他仰起头,像溺水之人寻求氧气,为自己注入一剂强心针。
他双眼重复失焦、聚焦,恍然间觉得头顶的水晶灯跟宋家客厅的那盏很像。
宋以桥发现他以为已经忘记的,从来都没有被真正忘记。他心里永远住着一个连走在家里都要随时戒备着,害怕水晶灯会突然砸到他身上的宋以桥。
“你看这两年技术起来了,准备开一家代理虚拟偶像的经济公司,重新发展娱乐圈。”宋以桥眼前闪烁着沙沙的黑白花屏,他使劲闭了闭眼,“但我不会再当你的公司法人代表,也不会再帮你还第二次债。”
宋以桥呼吸急促,却假装是情绪激动、话说太多导致的暂时性缺氧。他脖颈青筋凸起,扶住桌沿,将自己弓下的腰顶直,宛如一棵终于熬到枝繁叶茂的、伤疤结节的大树。
宋以桥语气森森,每讲一句话,寄居于树上的蛇虫八脚便被抖落下来,簌簌作响。
“早些年,我事业刚有些起色,你找影子作曲人帮公司旗下艺人写歌,发行的时候写我的名字,一边赚钱一边看着我被人网暴,我一声没吭。
“你前两年拓展业务,背着我,把我的身份信息挂进你公司就职,借我名声拉拢资源,我也忍了。
“这是我该还的,我都还给你。但是以后不可能了。
“林果回来了,林董总有一天要把集团交到她手里。我保证,只要是我们能插手的业务,绝不会出现你的名字。”
“你!”宋父气急攻心,拍案而起,伸出双手像要掐死宋以桥。
宋以桥由于肉体痛苦而面目狰狞。他摸索过一片白瓷碎片,紧握住,朝向宋父,对方便瘫坐回座椅上。宋以桥见到,几乎要笑出来。
宋父面颊颤抖着,眼珠布满血丝。他欺软怕硬,企图让自己安心,端着社交场合的圆滑语气:“我跟林董合作这么多年,不可能因为她女儿,那个小丫头片子,就断了联系。我让你帮我牵线,是看得起你。”
“那你试试。”
白瓷碎片边缘锋利,疼痛唤回宋以桥的些许清明。他松开碎片,掌心凹下几道,却毫发无伤。他的手掌厚实坚硬,不会再被轻易划破。
这些话宋以桥早就准备好了,他早在沈贴贴说出“你带我回家吧”的那天就准备好了。利诱也好,威胁也罢,宋以桥要把沈贴贴开开心心地带回家里。
他想,他和父母联络不多,或许沈老师只会单纯觉得他和家里关系不好。不过就算沈老师发现了也没关系,宋以桥也会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毕竟沈贴贴想要什么,宋以桥能给的都给。
他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会在这里遇上沈贴贴。算了,他心想,提前说出来也挺好。
宋以桥走了,走得摇摇欲坠,却感到从未有过的畅快。
“以桥,你不要跟你爸生气了,我们走了之后,钱不都是你的啊,怎么想不明白。”宋母在他背后苦苦哀求。
听沈贴贴经常提起家人,心里总会多起一分希望。宋以桥明知徒劳,还是问:“你们真的觉得,我逢年过节回来陪你们吃饭,是为了钱?”
“父母生孩子,给孩子钱,就是为了让他给自己养老,这是天经地义的呀。”
“是吗。”
宋以桥早就料到答案,也无所谓答案是什么。他说完,脚步略顿,返回餐桌旁。
冰凉的手指从空椅子上拎起一个扁扁的礼盒,里面装着一条丝巾,是宋以桥在机场给母亲补买的生日礼物。
“妈,送给你。”宋以桥看不真切母亲的脸,他快要昏厥,觉得自己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宋母不可遏制地心软,抬目望去,雅间的门已经遮住宋以桥的半个身影。
“以桥……”宋母起身去追,旁边传来声嘶力竭的“你让他走!你就当没养过他这个儿子!”
她又坐下了。
午夜将近,食客离场。走廊空无一人,洗手间指示牌亮着莹莹绿光。
宋以桥扶墙迈步,前路在他眼前出现重影,他起初还能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最后只剩下令人牙酸的耳鸣。
空气仿佛结成凝胶,宋以桥努力呼吸着,却越来越喘不过气。渐渐的,他佝偻起来,脊梁再也撑不住他的体重,嘎吱作响。
他低着头,迷幻中看见石子滚落,掉在他脚边。宋以桥怔愣,抬眼望去,发现距自己头顶不远的地方悬浮着一座山。那座山正在缓缓降落,马上要将他压成烂泥。
宋以桥惊惧大骇,喊不出声,心脏快从嗓子口蹦出来,咚咚宛若千军万马压境而过。
濒死体验被无限制拉长,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一根根崩裂。
宋以桥进入男洗手间时,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四周万籁俱寂,他好像失去了全部知觉,被抛入茫茫宇宙之中。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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