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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贴贴和宋以桥在沈家住了几天,前天刚回到B市。
宋以桥几乎被家庭的温情泡软了,他昏昏然,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茫然单纯,连走路都快同手同脚。
可他身体里毕竟嵌着一颗成熟自持的心,知道是梦总会醒。
几个小时前,宋以桥独自造访了格雷格的住处。
格雷格从可视门铃中看见宋以桥时,表情略微诧异,过了很久才将门开出小小的一条缝。
“桥,你怎么来了?”格雷格假装镇定地问。
“我来找你商量件事情。”宋以桥端详几秒格雷格的神色,“你今天有客人在?”
格雷格迅速回头望一眼,否认:“没有没有。”
格雷格知道宋以桥惯常擅长察言观色,以为他会自己提出改天再见。没想到今天的宋以桥格外执拗,对他直言:“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行。”格雷格夸张地叹气,耸了耸肩,“你进来吧。”
格雷格的爱人去世得早,他膝下无子,平日独居于音乐学院旁的公寓里。
宋以桥曾经拜访过很多次这间公寓,轻车熟路地来到客厅。
客厅空无一人,茶几上只有一杯茶。房间的门都开着,一眼望得尽,看起来格雷格好像确实没有客人。
格雷格缓步而来,同宋以桥坐在相邻的两张单人沙发里。或许是忘了,他没有给宋以桥倒茶。
“这么着急,要找我商量什么?毕设?”格雷格故意插科打诨,“还是你要跟沈老师结婚了,请我来当你家属?”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宋以桥说,“我们才认识半年多。”
“你们感情很好。”
“如果我现在就向他、索求一生,将他绑在我身边……”宋以桥知道自己的缺陷,下意识退缩,“那这段感情未免过于沉重。慢慢来吧,我们再试试。”
“那你来……”
“我想把你那幢房子买下来。”宋以桥开门见山。
“这可能……可能……”格雷格拍拍圆滚滚的肚皮,鼻头冒汗,干笑,“这可能有点困难。”
“为什么。”
“你也知道那是我跟我妻子曾经住过的地方,充满了美好的回忆。”格雷格视线下垂,言语中温情脉脉,“我不想轻易将它卖掉。”
按照宋以桥往常的性格,他听到如此原因后,绝不会再要求第二遍。可这次,他仅仅抿了抿嘴唇,就决定当一个失礼且鲁莽的人。
他争取:“真的不能再考虑一下吗?”
“我能不能考虑,出于你的理由。”格雷格忽然抬高声音,“你过去在那幢房子里住了好些年,也没见你流露出购买意愿。”
“我……”宋以桥嘴唇动了动,一时不知如何回复。
“孩子。”格雷格双目慈祥,语气带着鼓励,“你这次又是为什么呢?”
过去种种伤痛隐而不发,积成胸中块垒。宋以桥忽地感到缺氧,深呼吸几次,说出口时却平平淡淡。
“我这几年虽然在国内,却跟在外读书时没有区别。每次项目结束,大家都嚷嚷着终于能回家了。我才发现,我好像不一样。”
“可能……可能我有几个家人,但我没有家。”宋以桥自嘲地笑一声,“或许在他们眼里,我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家人吧。”
突然,宋以桥想到了什么,目光缱绻,连吐字的舌尖都变得柔软:“沈老师有一个很好的家,有时候让我很羡慕。”
“羡慕你不曾拥有过这样一个家吗?”格雷格问。
宋以桥摇摇头,说:“我羡慕,是因为我知道,我永远也不可能给他一个比这更好的家。”
“不对。”他又自顾自纠正,“应该是沈老师给我一个家。”
宋以桥皱着眉头,看似夹杂痛苦,却流露出一种生活情趣式的生动。
格雷格瞧着瞧着,眼眶开始发红。他想,或许现在的宋以桥不会只能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曾经的自己备受折磨,却束手无策了。
宋以桥的人生终于变成一条通顺而连贯的线。
“我很庆幸自己回到了这里。”宋以桥感慨道,“我打开那扇门的时候,像是站在了我未来人生的起点。我想尽我所能,让我跟沈老师的生活延续下去。”
“所以,格雷格,我请求你,我请求。”他姿态放得极低,“你能不能将这幢房子卖给我。”
他话音刚落,格雷格便“哇”的嚎啕大哭起来,眼泪灌满皱纹。他一边用花手帕擦鼻涕,一边哭哭啼啼地讲:“桥,你别说了,我真的、真的不能卖给你。”
宋以桥肩背松下来,没有再勉强格雷格,只是无可奈何地苦笑一下。
宋以桥心事重重地走了,格雷格呆坐原地,眼泪稀里哗啦,鼻头擤得通红。
开放式厨房里传出细微响动,喝空的茶杯被一只手摆到台面上。
一直蹲在厨房立柜下的沈贴贴冒出了头。
沈贴贴在宋以桥离开半小时后,走出了格雷格的家门。
他偷听了宋以桥的话,躲躲闪闪不愿坦白,只好糊弄宋以桥几句,把自己关进书房,独自消化那些掏心掏肺的句子。
沈贴贴听到了一些让他甜蜜柔软的话,也听到了一些令他伤心的话。
打印机“嗞嗞”地响,吐出几张纸。
沈贴贴抽出,摊平,拿笔一行一行点着读。他在理解艰涩难懂的实验设计,也在整理纷繁扰乱的心绪。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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