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众目睽睽之下,这样显得太不够体面,他将她叫到僻静之处,耐着性子给了她许多灵石,说:“拿着此物,衣食住行无忧。”
谢姮捧着灵石,却听懂他言下的驱逐之意,又说:“你救了我,我是可以报恩的。”
少年微微偏头,睥着她,眉目有些骄傲,像是不觉得她一介凡人有何报恩的能力,无情拒绝道:“不必了。”
他拂袖而去,可她不知该去何方,便还是一整夜守在外面,眼巴巴地等着他再次出来。
后来他再次出来,她不知辟谷,不懂御寒,已经饥饿交加,摇摇欲坠,便摔进了他的怀里,昏迷前还看着那一排排璀璨的红灯笼,迷迷糊糊道:“好……好多星星……”
少年被她逗得微微一哂:“无垠之海没有星星,这些是灯笼,以九九八十一只东海鲛人烛制成,象征今日结合的道侣,日后天长地久。”
说着,他又蹙眉道:“可你却记得星星,莫不是在用失忆诓我?”
话刚说完,她便在他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她那时只记得,少年的怀抱又清冷又温暖,给她一种安定的感觉。
后来,谢姮拜入藏云宗,成为长老之后,也随着谢涔之来过此地一回,只可惜那一次,这里没有很多好看的灯笼,她安静地跟在他的身后,已经学会了很多规矩,不会再那般惹他烦了。
一转眼,一百年都过去了。
诸多记忆一闪而过,谢姮重新抬眼,已绕过重重长廊,来到了正殿。
正殿立着一位青衣男子,闻声转身,目光从谢姮脸上掠过,抬手行礼:“见过汐姮殿下。”
此人的嗓音极冷,像雪夜里的风擦过耳畔,让听者为之一寒。
谢姮对上他的眼睛。
即使是眼睛,也是极为凉的,如果说天性寡淡之人眼神淡漠,他便是无悲无喜,无惊无怒,像一汪死水,幽深如渊,将人吸入其中。
是广隐仙君。
即使不是第一次见他,但每次对上他这无情的双眸,谢姮都下意识想避开。
这么冰冷的人,给人一种彻骨的寒意。
她颔首道:“好久不见。”
一边的阿童听见谢姮这么说,顺势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他方才纳闷为何这位神族公主看起来如此眼熟,这不就是藏云宗的谢姮长老吗?!总是跟在陵山君身后的那位!
原来这位就是神族寻了一百年的公主啊。
广隐却略过了叙旧,只道:“青羽神君已提前知会来意,公主前来取心,在下已将一切备好,不知公主何时动手?”
谢姮沉默不语,白羲闻言飞了出来,又紧张地搂着谢姮的脖子,像是争分夺秒地和谢姮再亲近亲近。
广隐看出谢姮的犹豫,又说:“无妨,公主许是还未准备好。”他看向阿童:“今日也不早了,先安置几位住下,明日一早再动手也不迟。”
谢姮便暂时安置了下来。
她趁着夜色在这偌大的慕氏宅邸中四处走走,阿童跟在她身后,见她站在慕家那座千踪石前,便解释道:“我家仙君曾有一位夫人,只是后来失散,至今下落不明,夫人失踪时,腹中尚有一子,我家仙君为此险些入魔,这才选择了剖心。”
“这座千踪石,带有夫人的气息,若有故人靠近,哪怕改换容颜身份,也会随之亮起。”
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咦?是你。”
谢姮转身。
来者是一个相貌俊朗的男子,锦衣玉袍,桃花眼盈着笑意,笑吟吟地望着她,“我记得你,当年追在谢兄身后的小丫头。”说着,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道:“看来……你身份变了,想不到竟是烛龙。”
谢姮朝他颔首:“慕二公子。”
来者是慕家二公子,广隐的弟弟,慕则。因为与谢姮比较相熟,谢姮便没叫他道号。
慕则笑道:“我听说了藏云宗的事,看来你是真的决定离开谢兄了?”
谢姮缄默不语。
慕则又道:“凤凰飞得再快,也快不过传音符,谢兄身受重伤,加上身兼责任,来不了无垠之海,他让我转告你,无论你如何选择,是谢涔之欠了谢姮,他定会偿还。”
谢姮垂目凝视着脚尖,又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谢涔之从未输过,即使受了四鞭,也无关痛痒,又怎会身受重伤?苦肉计已经无用了。无论如何,明日我便——”
慕则皱眉道:“他右手被废,心魔入体,你不知道么?”
“什么?”谢姮猛地抬头,眸光瞬间一凝。
右手?心魔?
“你不知道?”
慕则皱眉,看她惊讶至极的样子,便知谢涔之居然选择瞒住她,无声叹息,“你身边这的这位赤言神君,先前去藏云宗杀了人,玄火烧得谢涔之的手只剩下白骨,他急着抵御魔族,无暇去治,如今应该彻底废了。”
他这么一说,谢姮也想起最后一面,他似乎是左手执剑。
当时她未曾多想,只是急于离开。
是赤言做的?
难怪那日赤言说去采药,却是空手而归。
谢姮猛地闭目,袖中的手攥紧成拳,沉默许久,才道:“赤言是为我出头,不怪他。”
慕则知道谢姮经历的事,换谁都会有心结,便也没有再劝什么。
他只叹息一声,自言自语道:“也是,做无心之人也没什么,像我阿兄那样,我看着也还不错……至少再也没什么牵挂了,就是不近人情了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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