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值守士兵在内的众人都被他这一通吼抓回来,眼中多了几分坚定。
是啊,都到了这一步,怕有什么用?!
就跟它干到底!
一道道命令忙而不乱地安排下去,一个个人紧跟着动起来,开方、抓药、熬制,有条不紊。
第一碗药出锅后,所有人都沉默了,迟迟不敢碰,因为没人知道这碗药下去究竟会有什么效果。
黄卞的喉头一阵耸动,一咬牙,“我来试药!”
“没用的,”洪文摇头,“你现在没有染病,喝了也看不出什么。”
黄卞伸出去的手僵在当场,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刚才那点轻松荡然无存,摆明了谁下决定、谁先出手就是把所有的责任扛在肩上,若事情好转也就罢了,若无好转……
洪崖闭了闭眼,刚要出手,洪文已经快步上前,端起药碗来到陷入昏迷的松针面前,一勺勺喂了下去。
“阿文!”洪崖少有的变了脸色。
洪文仿佛没听见,继续喂药。
喂完药的洪文一起身,就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他轻轻掀了下眼皮,“分药。”
众人愣了下,旋即沉默着散开。
见洪崖眉头紧锁,洪文冲他笑了下,“谁不知道咱们爷们儿一体同心,您出手还是我出手,又有什么分别?”
洪崖重重叹了口气,“你呀。”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顿了顿他又安慰道:“不过这方子不错,应该会有用。”
这个全新的药方是大家多年行医精髓凝结而成,哪怕不能立竿见影,估计也不会令病情恶化。
话虽如此,可到底前路茫茫,真正的结果出来之前谁也不敢打包票。
喂药的过程其实很简单,但所有人的心里都像灌进去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满是忐忑。
这次不同以往,如果……
他们不太敢想。
药喂完了,所有人的弦却还绷着,都沉默着走到门外,让冷风把自己吹得清醒一点。
洪崖看了看徒弟,发现他的眼里竟出奇平静,忍不住问道:“你不担心?”
洪文反问:“担心有用吗?”
洪崖哑然,确实没用。
他以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着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仿佛是第一次发现他已经如此优秀。
洪文没注意到师父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无边黑夜,用一种近乎冷酷的语气道:“与其在那里前怕狼后怕虎,倒不如放手一试。”
洪崖藏在面罩下方的嘴角咧了咧,显然小徒弟干脆果决的做派深得他心。
“可是,”程斌犹豫着说出自己的担忧,“这药连我们自己都不敢确定,万一……”
“没有万一,”洪文斩钉截铁道,“病人也等不起这个万一,万一有效呢?万一他们在我们犹豫的时候死了呢?”
这是大夫团来到流民安置点后第一次亲口说出“死”这个词,伴着一阵风雪,仿佛残忍地撕碎了最后一层侥幸。
众人都陷入沉默。
确实。
如果是别的病,他们大可以慢慢研究、仔细甄别,但现在不行。
洪文缓缓吐了口气,扭头看着程斌和那两名医生红通通的眼睛,“尽量不要哭。”
三人都有些羞愧,“大人,我们失态了。”
有几个还是孩子呢。
“我不是嫌弃你们丢人,”洪文摇摇头,“病人本身就是移动的毒源,你们一旦落泪难免要去擦,擦拭过程中就有可能染病。方圆几百里只有我们这么几个正经大夫,损失不起,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倒下,就意味着可能有几十、几百人失去了被救治的机会。所以我以上官的身份命令你们,一定要把自己的安危视为第一要务,不许哭,哭了也不许擦,这既是对你们自己负责,更是对所有百姓负责。”
程斌等人的眼中都难以克制的显出惊讶。
洪文看出他们的想法,“是不是觉得我很冷酷?”
做大夫的从来都被要求救死扶伤,现在情况如此严峻,他竟亲口要求众人自保为上。
程斌等人点点头,又摇摇头,“大人说得对。”
道理他们不是不明白,只是私底下想和亲口说出来总是不同。
洪文盯着他们看了会儿,微微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家出身,一直以来都顺风顺水,可能日常做的最多的也不过就是去军中慰问,或在京中经手个别人的生老病死。”
这话着实有些扎心,见有人想反驳,洪文抬手止住,继续道:“但我和师父不同,我们见过荒年大灾的饿殍满地,看过断肢残骸遍布的战场,亲手从还带着余温的死尸堆里抢活人……你们能想象那种眼睁睁看着人在面前死去却无能为力的感受吗?”
人心都是肉长的,大夫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看见病人痊愈会高兴,看见他们死去也会伤心。
可当伤心的次数过多,腔子里那颗肉做的心脏也会包裹上一层厚厚的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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