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很宽大,中间一个四角铜扣的火炉,炉子上坐着一个铁盘固定的小茶壶,正呼哧呼哧往外喷着白色的水汽。
车厢后半部是几个连着车壁的小柜子,几层抽屉也都有暗扣,哪怕马车疾行、刹车甚至是侧翻都不止于滑脱砸伤人。
洪文知道抽屉里除了一应零嘴儿和防止意外情况的备用衣裳外,还装着一套梳妆打扮的工具,偶尔嘉真长公主在马车内小憩后,就会取出来篦发、补妆……
待来日他们大婚,或许自己也能帮着她打理下头发,帮着描眉什么的……
“想什么呢?”嘉真长公主轻轻碰了他一下。
“想着以后怎么给你画眉。”洪文脱口而出。
画眉?什么时候才要画眉?这样亲昵的话……嘉真长公主粉面微红,嘴角却翘了起来,“你左右善书我知道,可画眉这种事却跟旁的不同。”
洪文捏了捏她的手,“纵使我蠢笨,公主慢慢教就是了。一辈子这样长,还怕学不会?”
嘉真长公主白了他一眼,“我忙着呢,谁要教你一辈子。”
洪文才要说话,却听角落里的青雁扑哧一声笑,递了两盏热茶过来,“是是是,一辈子不够,怕是要下辈子,下下辈子哩!”
下辈子,多妙的话。
洪文和嘉真长公主下意识看向对方,怦然心动。
若得一知心人,一辈子怎么够?
两人分明什么也没做,可青雁愣是觉得叫人面红耳赤的,忙退回去,从后头车帘子缝里往外瞧。
“呦,那不是之前什么油饼摊子上的春兰?”她指着外头道,“怎么这样站在大雪里,在等人么?”
嘉真长公主和洪文骤然回神,也都跟着往外瞧。
外面雪下的越发大了,春兰也不知在路边站了多久,头发和两肩上都落了厚厚一层白雪,更冻得双脚不断跳动。
她身后还站着一个陌生妇人,瞧着年纪也不大,约莫二十来岁样子,也如春兰一般满面焦急,似乎十分不安的样子。
既然是熟人,倒不好这样视而不见,路过她们身边时,洪文探头问道:“大冷天的,怎么在这里站着?”
一听这声音,春兰猛抬起来的脸上就显出喜色来,可一看那马车却又瞬间暗淡过去。
她也听说洪太医被点为驸马,既然今儿坐大车出来,必然是与公主一起的,那么……
果不其然,下一刻,嘉真长公主的面颊也从车帘后面露出一点,“可是有什么急事?来人,将后头那辆小车拨给这两位娘子使。”
春兰猛地跪下去,才要磕头又忙伸手拉拉还傻乎乎站着的同伴,先在雪窝里用力磕了几下,这才惶恐道:“惊了公主和驸马的车架,民妇该死,并没有什么急事,并没有……”
那同伴一听什么公主驸马的,直接就吓疯了。
那是何等尊贵人物,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今儿竟真见着了?还这样和气!
洪文就道:“你不必怕,咱们还像以前那样说话。你巴巴儿杵在这里,嘴唇都冻得青了,如今说没事,谁信呢?”
嘉真长公主拍拍他的胳膊,突然变了个语调,“本宫命你们即刻说来,不得隐瞒。”
她的威势一出来,春兰和那妇人立刻兵败如山倒,哆哆嗦嗦说了实话。
“民妇有罪,民妇……确实是想等洪太医的……”
作者有话要说:隆源帝:从今往后,我这个哥哥就要靠后了。
嘉真长公主:……
洪文:……您不是一直都挺靠后的吗?
第一百零八章
确切地说, 春兰是替朋友来等洪文的。
她身边那个妇人叫桃花,是多年不见的儿时玩伴。
本来旧友重逢该是值得欢喜的事,奈何两人抱头痛哭一场后,又齐齐犯了难。
皆因非但春兰自己遇人不淑, 桃花嫁的男人也不是东西, 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本想忍着, 可谁知儿子突然病了。婆家十分吝啬, 请了两回大夫看不好就不大上心, 想着有四处求医问药的钱倒不如再生一个。
反正疼的是儿媳妇嘛,不用白不用。
可桃花不愿意放弃儿子,硬咬牙不松口,过了几日, 男人竟索性领回来一个妖妖娆娆的妾, 还口口声声叫桃花安心,日后那妾生的孩子只管抱在跟前养着就行……
嘉真长公主自己就是女子, 最听不得这个, 青雁就替她骂了几句。
“那样狼心狗肺的男人,还不如养头猪杀了吃!”
桃花哽咽道:“民妇实在是没法子了,那天就想抱着儿子跳河,干脆死了一了百了, 可无意中听见来京城做买卖的同乡说了一嘴, 好像是有个像春兰的,在城里支了摊子,买卖很是红火……民妇就把心一横,投奔了来。”
她就想着,小地方看不好的病京城未必看不好, 没准儿就有一线生机呢?
若春兰在自然好,即便不在,往京城走一遭也算尽了最后一点为娘的心。
但万万没想到京中大夫多,要钱更不少,张口就是好几两,便是把他们娘们儿买了也不值啊!
春兰不断磕头,“民妇也没别的本事,只知道洪太医医术高明,可……”
她没脸说下去了,实在是这事儿做得不地道。
她生意虽红火,可一直都是薄利多销,如今又雇了人、赁了铺面,每月攒下的银子勘勘够自己生活,哪里还有富余的?虽咬牙替桃花母子看了一回,可吃了药也不见好,这次,是真的走投无路。
绝望之下,春兰突然想起来洪文,想着他年轻和善,医术又高明,不比那些眼睛长到天上去的大夫们,或许能发发善心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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