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气的是,在了解大明官兵的痛点之后,有时候那些成功逃脱了的倭寇还会故意在近洋停留,在弓箭射程以外的地方举着自己的“收获”张牙舞爪做出各种挑衅之举,十分气人。
但凡沿海的卫军没有不对倭寇的种种举动恼火不已的,但没办法,洪武帝的命令就放在那儿,就算他们是以防御为目的也不能轻易下水,要下也行,得打申请,层层审批下来等命令到手的时候那些倭寇都回到老家了。
预先申请?
打仗哪有搞预先的,“勿谓言之不预”那是政治家的说法,当兵的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而且这个卫所说他觉得明年倭寇要来攻打他们,申请下海,那个卫所也说要攻打,最后的结果就是整个东部沿海卫所全都能下海,那到时候不是乱套了。
因此可想而知,当汤和带着洪武帝的命令到达沿海诸城的时候,那些憋屈久了的卫所官军有多兴奋。
这就像是给渴血许久的老虎解开了脖子上的绳子,对着它们说:“前头的都能吃,随便选。”
不过洪武帝也提醒了下汤和看着点手下别太浪了,日本的船和人都不咋样,但他们天生生于海上,在浪里长大,对于海洋的环境比主要生于内陆的明军要熟稔的多。
“尔当知内湖平静,航行多依人力,海上人力有穷,当多锻炼驭风之术。”洪武帝谆谆道:“我东部沿海多礁石,贼子登陆时常借涨、退潮,应准备好两套不同的方案应对潮汐不同。”
汤和拱手应诺,洪武帝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扭头问木白:“英儿,库房内还有多少明灯?”
正为错失机会而哀悼的木小白闻言一愣,盘算了下,道:“库房还有一支,如今剩余材料加起来,约莫还能再造一支。”
明灯就是洪武帝给探照灯取的名字,取自日月交晖大放光明之意。
洪武帝对明灯的评价很高,对于建造和改进也相当支持,但材料不足、工艺跟不上的劣势却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加上探照灯还有一个“天敌”在。
在外人看来,比起只有照明功能的探照灯,能够拉进敌我距离,帮助将领将远方看得更清晰、并且可以做出更精准打击的望远镜显然更有价值。
而且制作探照灯的原材料如果挪给望远镜的话能做几百支,于是生在“既生望远镜何生探照灯”时代的明灯就这么可怜兮兮地在工坊的制作列表中排到了最后,如今的成品就只有布置在刘家港的三台以及大明皇宫门口的两台。
加上这东西要达到最佳效果得使用火油,而大明如今的火油勘探还没有取得突破进展,自然得省着点用,所以那两个大灯就只有重大节假日的时候才会打开,纯粹当个气氛灯来使,可谓十分的憋屈。
“赶紧安排人给你汤爷爷多准备几个,千里眼也给备上。”洪武帝语气十分亲昵,“你汤和爷爷可是爷爷的老大哥,他排兵布阵的能力爷爷都赶不上,你把东西给他,他一定给你打个漂漂亮亮的胜仗回来。”
被这么夸的汤和当下躬身,连道不敢:“臣愚钝胆小,也就是比旁人更细心了些,因而更擅防守,然排兵一道,全然比不得陛下。”
君臣们立刻开启了商业互吹模式,听得木白嘴角直抽,再一扭头,他老爹适时摆出了一脸感动的表情,于是木白就更无语了。
行叭,人生如戏,全看演技,他调整了一下微表情,也摆出了两分感动四分期待三分兴致勃勃,奉天殿上一时充满了快乐的气息。
坏消息一件接着一件,洪武十七年并不是太平的一年,今年的雨季格外漫长,长时间的降雨让黄河接连在多处决堤,尤其是自南宋开始就多灾多难的开封,又被淹了一次。
在后世,开封的考古挖掘有个很形象的名字,叫做“千层饼”,说的就是开封城叠城的情况。
毗邻黄河沿岸的开封在获得充沛灌溉资源的同时,也不得不承担黄河水淹的风险。
随着气候变暖,雨带逐渐南移动,黄河河水挟沙土量日增,洪水退去后的开封城不再像黄河还是清流时候一样毫无痕迹,洗洗就能再用,而是不得不频繁清理淤泥,而等到后来,开封人干脆就不清理了,直接理平地面,重新在上头建城池,于是就有了后世开封府城叠城的考古奇观。
根据考古发现,现代开封的城池底下叠着若干个时代的主要建筑,清叠明、明叠元、元叠金、金叠宋、宋叠五代,如此一路叠到了战国时期。
如果将地面做一个横切面的话,开封府的地下简直就是一册朝代变迁史。从这点也可以看出,开封此地遭遇水患到底有多么频繁,而它的地理位置又有多么优越,优越到人们宁可冒着可能存在的水患风险,也要在这里继续建城。
毕竟是北方少有的沃野千里,除非哪个皇帝脑子坏了,不然都不可能放弃这儿。
看在此地农产的份上,就算这里是个大隐患,历朝历代的帝王也不得不摸着鼻子掏钱,缝缝补补又三年。
每年黄河都得淹个一两次,哪年夏天没人报灾他还要纳闷呢,自从做了皇帝之后洪武帝早就已经习惯了每年夏天的一波“惊喜”,不过今年的情况比较严重。
黄河水在开封决堤后淹了大半个河南,受灾之众几乎波及了邻近多个省份,洪武帝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立刻下令免除整个河南的税粮,又派官员开仓赈灾,控制灾民停留原地等待支援,一系列操作熟练得令人心疼。
但河南的灾后修建还没完成,十月的秋雨一下,河南和北平齐齐爆发了大水。
北平是燕王的封地,作为皇子,燕王的反应自然要比需要上报朝廷得到批复的普通省份更快,但问题是北平并非是膏腴之地,自救能力不足。
别看这儿以前挂了个元大都的名头,但元朝在此定都后基本就没费心照顾此处,大都的繁华完全是靠商人串联起来的,等到元灭亡,商人轰然一散之后,这里还是北边那个鸟不拉屎的小城。
北地苦寒,能够种植的粮食只有不怕寒又耐旱的麦、粟、菽,加上北平还是边防重地,此处的百姓多为军民,在时刻提防北边来打谷草之余还得抽出时间来训练,自然不可能一心一意种田,收成更是普通。
不夸张得说,整个北平的财政收入和储备粮草可能也就比燕王一家拿到的俸禄多那么一点,甚至可能还比不上。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燕王就决定拿出自己的俸禄放粮给受灾民众,同时他也赶紧写信给老爹,单靠儿子的私房钱肯定hold不住,老爹快来帮忙啊!
洪武帝无奈,派驸马都尉李祺去赈灾,李祺走了一圈回来后表情有些古怪,他给洪武帝带回了来自北平的“谢礼”——一个由各部落行商组成的商户队伍。
这些人所携带的正是洪武帝对草原指名需要的产品,也就是大量的煤矿。
而之所以这些人会被送到应天府而不是根据之前说好的在北平直接消化,是因为这些人在抵达北平后发现北平大水无暇他顾,于是动了歪脑筋想要做回老本行。
幸而,和草原上的邻居打了多年交道的朱棣就算忙着治水,也没放松对这些邻居的提防,这些人还没有什么动作就被一网打尽。
于是,这些人的身份就从千辛万苦跑来的商人转为了打劫未遂的犯罪者,要怎么处理就比较麻烦。下手轻了对不起自己,下手重了又不好交代,忙得嘴角起了一串燎泡的朱棣干脆不去想怎么平衡二者关系,直接把人打包送到了京城,让老父亲去苦恼。
老父亲才不会苦恼呢,他将情况一键转发给了儿子和孙子,美其名曰这是老爹对你们的考验,木小白的眼睛都翻上天了,无奈这年头做孙子真的是没人权,只能捏着鼻子想着怎么处理。
首先,比较麻烦的一点是,他叔叔出手早了点,按照大明的法令还真没有“犯罪未遂”这一条,这些南来北往的商人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被提审的时候一个个都说自己是冤枉的,他们什么也没干,是怀揣着巨大善意来到大明的,总之,自己就是大好人哇!
这话骗谁都不行,但谁让提审他们的人是个小娃呢?
据说这个小孩还是个小皇孙呢,哎哟!看这小孩听他们忽悠听得一愣一愣的模样,几个商人都露出了格外有成就感的表情。
为什么出现在那儿,那不是意外嘛,他们就是出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为什么派人去联系族人,嘿呀,他们过来身上带的都是煤矿和帮不上忙的东西,那不是要去找族人来帮忙嘛。
总之,他们真的是怀揣着友好到来的,真哒!
木白点点头,将自己写写画画不知道记录了什么的小册子合上站了起来,“原来如此,原来你们是关心大明的善良友邦,我皇叔是误会了你们啊。”
商人们纷纷点头,但接下来他们的面色就绿了,因为小皇孙一人发了一张纸,挂着可可爱爱的笑容说:“既然是各位的一片善心,我们也实在不舍得辜负,只是这里距离草原那么远,让你们跑一趟太让人不忍心了,不如诸位写信一封,我们自己去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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