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桃儿见她母亲不答应,又去求她父亲。
宋大年是从来挨不住他这女儿撒娇的,便向他浑家说:“也罢了,桃儿想去,你就让她去。又不是京城里的小姐,乡下女儿哪儿有不出门的?我倒要瞧瞧,谁敢笑咱们姑娘。”
宋长安也从旁说了几句,连杨氏也开口道:“娘,今儿天气暖和,小妹出去也冻不着。再说,媳妇进门没几日,这些活计还做不顺手,今儿庙会人多,媳妇怕要耽误事,还是让小妹去帮衬爹和安哥吧。”
宋桃儿向杨氏望去,却见杨氏眼眸含笑,向自己微微点头,不觉心中一暖,也回之一笑。
杨氏虽有着乡下妇人的泼辣爽利,却也格外的善体人意。
刘氏一家子都同意了,便也没话好说,嘟哝了两句,遂也罢了。
待用过了早食,宋大年与宋长安去打点行装。杨氏与宋桃儿到厨房帮着刘氏收拾碗筷,趁着杨氏忙碌,刘氏把女儿拽到一边,低声责备:“你哥和你嫂子成亲没多久,正是分不开的时候,你添什么乱哪?听娘的话,今儿老实在家待着。前两日,娘同你王家大娘见了一面,她说这两日兴许就要来咱们家了。这节骨眼上,你还出去,不怕惹人家笑话?”
听了母亲的言语,宋桃儿垂首默然。
刘氏以为她改了主意,便柔声劝说道:“过了这年,你就十六岁了,差不多该是办事的时候了。咱乡下的姑娘虽不似城里的小姐规矩严,那也不是出门子前还随便乱跑,抛头露面让人乱看的。”
原本,宋家根本没想攀龙附凤,靖国公府的那桩婚事,宋家夫妻皆没做指望,二人自知门第不匹,莫说时过境迁人家也未必肯认账。即便认账,强行成配,那高门大院规矩森严,各种人事勾连,桃儿嫁过去也过不舒心。只在宋桃儿小时,宋父拿来当做趣事逗弄过女儿,待孩子年岁渐大,便再未提过,只怕她存了念想。这两年,宋桃儿已过及笄之龄,家中便也筹谋起她的婚事来。
宋桃儿人长得娇丽,宋家在清泉村又是数一数二的殷实之家,清泉村并附近几个村子,愿求娶者多如过江之鲫,宋家只需在其中挑一个配得上女儿的即可。
然而,宋桃儿在清泉村本有个名叫王大海的青梅竹马,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到了这个年岁彼此都颇有几分情意。王家家境比宋家略差些,但宋家两口子想着都在一个村子里,又是从小看着长起来的孩子,知根知底儿,何况自家女儿也算中意,算得上一件和美的亲事。因此,宋家两口子替大儿子操持完了婚事,便打算过了年替女儿完婚。这段心思,两家算是心照不宣。
果然,才过正月十五,王大海的娘曹氏便私下悄悄来与刘氏通了气儿,彼此商定了春耕之前必请媒人上门,左不过端午右不到重阳,就办了这门亲事。
刘氏满以为,自己细细的将因果利弊与女儿说个明白,女儿便能醒悟,乖乖留在家中。
熟料,宋桃儿那张娇嫩柔媚的脸上,浮现了一抹略带了几分讥讽的凉薄笑意,生生的让那张小脸上多了一丝沧桑。
然而这笑转瞬即逝,恍惚间刘氏只当自己看花了眼。
宋桃儿向她浅浅一笑:“娘,你放心,他家不会计较这等事的。”
刘氏见她不依,也无法可施,虽有些不大高兴,但禁不住对女儿的疼爱之情,索性随了她去。
宋桃儿洗好了碗筷,又回房重新整理一下衣装,便走出门去。
院子里,宋家爷俩已将今日所用的物事都装上了车,而东方天际已是曙光渐明。
刘氏与杨氏出来相送,叮嘱了几句万事小心,和气生财,轻易莫与人口角等语,便打发了三人上路。
宋家又一辆拉货的平板车,专用来拉货,有时人病了,要往城中医馆送,便也用这车子拉。
此刻,宋长安在前面赶着车,车上放着简易的炉具锅碗瓢盆等摆摊的家伙事儿。宋家在城里虽有个小食肆,但夜间无人在城中过夜,也并未雇佣伙计,因此每逢摆摊的日子依旧是从家中搬了器具过去。
晨光熹微,宋家父女三人出了村子,沿着村头的土路向城镇方向行去。
乡村土路不比官道,前两日又刚落过一场雨,有些泥泞难行。
宋大年走了几步,忽想起了些什么,向宋桃儿道:“桃儿,路上泥,怕污了你的新鞋,坐到车上去吧。”
宋桃儿这方想起来,她现下穿的这双鞋,还是年前赶集时买的那块贵价料子,做的棉衣余下的布料做的,才上脚没几日,算得上簇新的。
这等小事,果然只有自己的亲人会惦记着了。
春寒料峭,风刮在脸上有如刀割,宋桃儿却觉的好似有一股暖流润过了心田。
她甜甜一笑道:“不必了,家里统共就这么一匹驴子,去了还要回来,都要靠它拉车,别再把牲口累坏了。”
这大牲口可是乡下农家的宝贝,犁地拉磨拉车都离不得,平常日子都是好生养活着,轻易不使唤,就怕累出毛病来。宋大年也是怕路不好走,心疼女儿,这才叫她坐车。
宋长安在前面赶着车,头也不回的说道:“妹子,你就听爹的话,安心坐上去罢。这畜生力气大得很,你才有多少斤两,就能把它累坏了?你快坐上去,我和爹腿脚也能快些。”
宋桃儿想起她爹腿有旧伤,又说道:“爹腿不方便,还是爹坐吧。”
宋大年拍了拍他姑娘的肩膀,大声道:“让你坐,你就坐,哪有那么多说的?你爹我还没老呢,身子骨利索着!”
宋桃儿这方垂首一笑,斜着身子坐在了板车上。
宋大年看着他闺女的样子,总觉着和往常好似不大一样,多了那么一分含蓄斯文,那垂首噙笑的样子,不知咋就那么顺眼儿。
旭日东升,稀薄的日光透过云层洒在了宋桃儿身上,映衬着那张小脸柔润白皙,泛着细腻的光泽,令宋大年想起了在京城老店里看见的南边进贡来的甜白瓷,光洁润泽。她将背脊挺的直直的,正仰头望着道路远方,即便是冬季厚重的棉衣包裹,也依旧能隐约看出那窈窕的身段,仿佛初春河畔的嫩柳,正肆意舒展着青春年华独有的韵味与魅力。
闺女真的大了,宋大年感慨着。
那个扶着桌子腿蹒跚学步的女娃娃,一眨眼的功夫,就是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她的嫁妆也都置办的差不离了,待春耕忙过去了,就和王家把这事儿定了,定要风风光光的把闺女嫁出去。
宋大年心里盘算着,今日生意赚多少铜钱,再给闺女买上几匹好料子,将来去了婆家,想添新衣裳可没那般容易。
一路无话,在宋长安赶车的阵阵吆喝声中,逸阳镇便到了眼前。
这逸阳镇坐落于京郊二十里处,虽只有百来户人家,但它东临官道,西接港口,可谓四通八达,各方进京人士总要途径此地,便有一番小小的繁华热闹。左近村落,但凡农闲时候,便有村民来这镇上打短工赚些家用。宋大年早年间在外行军打仗,颇见过些世面,脑子活络,又有靖国公府的谢礼做本钱,便在这镇上开了间食肆。
进了逸阳镇,宋长安轻车熟路的将车赶到了镇子里的双板桥下。
此地虽非镇子中心位置,但却是去集市的必经之路,人来人往客流极大。又因不在镇子中心,这地租也要便宜许多,正是摆这面食摊子的好地方。
到了地方,宋长安将车停稳,便同父亲一道将灶具等家伙事从车上卸下,拜访桌凳,起灶生火。
宋桃儿便在案板边麻利的做起各色面食点心来,面团是昨儿晚上就活下的,醒发了一夜,到这时候已是软硬适中,做面食最恰当不过。她先将一团面擀成厚薄均匀的面胚,执起铡刀咚咚咚的切了下去,眨眼间手擀面便成了。她把面条子按堆分了,预备待会儿有客一碗碗的下。
预备完了手擀面,她又去包羊肉扁食。只见一双白皙的小手上下翻飞,宛如蝴蝶嬉戏,又似莲花绽放,一只只白胖胖的扁食,小元宝似的坐在了案板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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