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坐着的几个女子因为都被面纱遮住了面孔,所以看不见长相。但从她们的衣着来看,个个非富即贵,所用的衣料皆为一般人承受不起的昂贵物。坐在最上首的女子将两只手摆在了桌上, 雪白的手指上带着一枚巨大的宝石戒指,越发衬托得肌肤如雪, 洁白细腻。如果细看的话, 便会发现这枚宝石戒指的造型和中原一带的风格大相径庭,围绕着宝石的戒托乃是一条环形咬着首尾的蛇。
而与她对面坐在最下首的女子正在瑟瑟发抖,即便是戴着厚重的面纱也能察觉到此刻她内心的恐惧。她身上穿着百花穿蝶图样的拖地襦裙, 正是眼下长安最时兴的花样, 胸口带着一枚金灿灿的七宝璎珞, 上面缀满了珍珠和翡翠, 甚至连微微露出脚尖的一双绣鞋上也缀着龙眼大小的珍珠,可见出身非同一般。
却不知为何她显得如此的畏缩,就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小孩, 垂着头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边上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女子仿佛忍受不了沉重的气氛,轻轻咳嗽了一声,用有些嘶哑的声音道:“大姐, 九妹只是一时糊涂,看在她还是个孩子份上,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话音刚落,另一个蓝衣女子就不屑的冷笑道:“上次她自告奋勇要去做这件事的时候,满口都说着自己已经长大,现在怎么就又忽然是个孩子了?老五,知道你和九妹同出一源,可是不要忘了规矩。自从进了这个门,就别再谈什么家族血缘亲情。”
青衣女子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不死心,再次张口企图说情:“大姐——”
“够了。”
上首被称为大姐的女子沉稳的道,显然已经做出了决定,被唤做九妹的女子身躯猛的一抖,像是要坐不住的从椅上跌落到地。然而除了那名青衣女子动了一下,其余的人皆是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三妹说得很对,本门从不讲任何情面,只论对错这一点,想必当初诸位姐妹进门的时候就已经被告知得很清楚。九妹,你滥用手中的职权,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胡作非为,导致出现了不必要的死伤,甚至引起了王家和宫中的警戒,就冲这一点,我身为本代的门主,也不能轻易放过你。”
九妹颤抖着滑到地上,半跪着嘶声哀求:“大姐,看在以往我也为本门立过不少功劳的情面上……”
大姐冷漠的摇了摇头:“九妹,现在说这些不是显得很可笑吗。没错,你确实为本门做过不少事情,难道你没有得到回报?别忘了,当初你在家里被继母逼得几乎活不下去,是什么让你翻身一变,不但重新夺回了令尊的看重和宠爱,还获得了正式的册封,成了长安城里有名的贵女,享尽了风头和追捧。现在你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屡次犯了戒律,就为了让那长乐公主身败名裂不得好死……不得不说,你太让我失望了。”
九妹颓然倒地,勉力用手臂支撑着身体,哀求的望去。但是在场所有的人都无视了她的绝望,其中不乏有几个人正满心欢悦的欣赏此刻她的狼狈。最后九妹凄凉的笑了起来。
“是啊,是啊,我让大姐你失望了……可这能怪我吗,我又不像大姐,天生的铁石心肠。我、我也是个人啊,凭什么不能有喜欢的男人。我只是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做他的妻子,长乐公主明明就是个本该死了的人,谁叫她挡了我的路!反正她总是要死的,我提前把她杀了又有什么错!”
大姐无动于衷,还是那个蓝衣女子嘲讽的道:“看看,看看,这反倒还是我们不对了。本门的规矩,不得对男人动情,想来九妹早就忘了这事儿。唉,人啊,就是这么得寸进尺,当初你哭哭啼啼跪着求大姐收你入门的时候,可没想到过有这么一天吧。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扶不上墙的烂泥。”
“三妹。”
蓝衣女子说得正痛快,被大姐呵斥了一声,顿时闭嘴不言。但从她微微摇晃的身形来看,她显然是对九妹这般的下场感到无比的开心。
“九妹,别怪大姐心狠,是你违反了门规,所以大姐不得不处置了你。七妹,就交给你办了。”
被叫到的七妹穿着一身葛衣,看上去仿佛是个出家人的模样,从头到尾她都默然不语,仿佛外界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会影响到她的心境。闻言她也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而已。
但九妹顿时像被人狠狠踢了一脚,仓皇的惨叫起来:“不,大姐!饶了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但没有人理睬她,连最开始试图为她说情的青衣女子也是如此,她仅仅是不忍直视般的扭过了头。
在大姐的带领下,一干女子纷纷起身离座,鱼贯而出,房间里只剩下了瘫倒在地的九妹以及俯视着她的七妹。九妹的两只手死死抓住地上的地毯,连精心修饰保养的长长指甲都因此断裂了两根,她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她想要逃跑,可是七妹的厉害她再清楚不过,仅靠她自己绝对没办法从七妹手里逃走。
难道她真的就要死在这里吗?
不,不,她不甘心!
付出了那么多,经历了那么多苦难,好不容易才爬到现在的位置得到了一点点荣光,她还想要嫁入高门,成为那个男人的妻子,让全天下的女人羡慕嫉妒,她才十七岁,她不想就这么死掉啊!
九妹发出了一阵既像是惨叫又像是哭泣的怪音,狼狈可怜到了极点。但是冷漠的目睹着这一切的七妹却不为所动,低低念了声佛号,漠然的道:“姐妹一场,放心,九妹,我会让你死得很快,一点不痛。”
房门外的大姐听到了九妹的哀哭,有些黯然的叹了口气,但她离开时的步伐依旧十分稳健,肩膀脊背挺得笔直,表明她完全不后悔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倒是青衣女子十分难过,默默的掏出一块手帕,从面纱下面探进去擦了擦眼泪。一个穿着杏色衣衫的女子靠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蓝衣女子虽然心中快慰,不过此情此景,她也不好表现得太露骨,咳嗽了几声后道:“如此一来,长乐公主那边的事情又交给谁来处置呢。”
一个黄衣女子接口道:“大姐不是说了,暂且不要轻举妄动吗,只要派人盯着她就好。”
蓝衣女子轻哼道:“要我说,管他那么多,虽然眼下还搞不清楚究竟事情的关键是不是那长乐公主,可她能这么果断的杀掉九妹派去的人,可见不是什么好东西,死了也就死了。反正大姐那边求得的神谕不是说得很清楚嘛,长乐公主本就该死在那场乱军里,让她活下去,谁知道会不会引起天下大乱呢。”
“这些事情自然由大姐决定,三妹,慎言。”
黄衣女子淡淡的道。
蓝衣女子轻哼一声,虽然心中不服,可她到底还是闭上了嘴。尽管她一直都看那个满脑子只想着男人的九妹不顺眼,但有件事她还是很赞同的。凭什么大姐就是大姐,高高在上,掌握了数不清的财宝和力量,却只是整天藏头缩尾的躲在暗处,口口声声说什么她们只是要矫正历史,看护正道。
倘若这些都是她的该有多好,别说是区区一个公主,整个李家江山又算得了什么,完全可以呼风唤雨,为所欲为,甚至像是多年前的女帝那样自立为帝,享尽天下荣华富贵,这也不是做不到。
想到了大姐手中掌管的那件流传下来的宝物,三妹内心火热无比,面纱掩盖下的俏丽脸庞混合着野心以及欲望,扭曲成了可怕的表情。
而另一边,在没有化尸粉也没有大力金刚指的前提下,最后王微采用了简单粗暴的方法。她直接告诉法门寺的管事和尚看上了这个花瓶想带回宫去。对方一脸懵逼不过却没法拒绝,只能堆起满脸的笑容问要不要把另一个一起带走。
“本来就是一对,殿下若是喜欢,贫僧就大胆将此物献上。”
王微不置可否:“好啊,那就多谢了。”
她让李有财找了两块布蒙在花瓶上,亲自带着几个侍卫把花瓶抬上了马车。至于这种可疑的行为会不会招来议论,王微就管不着了。反正没人会相信花瓶里塞着一具尸体。
其实她还满心戒备,提防着那个暗中策划一切的人会中途派人出来找借口查看花瓶,戳穿其中隐藏的秘密。但不知何为,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不知道是对方已经察觉到了不对,还是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毕竟,再怎么样王微还是个公主,一般人不太可能当众拦下还检查她的东西,那也太离谱了。
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可疑,花瓶抬走后,王微没有立刻跟着一起离开,而是故意又拖延了一阵子,在庙里逛来逛去,顺便找了点理由跟主持闲聊。
言语间她刻意把话题引向了密道这方面,试探着这个看上去慈眉善目很有高僧气质的老头,想要打听出他是否知道自己住的院子里有那么一条密道。
不过扯了半天,被迫听了一耳朵的佛法因果,王微得知这位主持是三年前才到法门寺的,因为辈分高以及资历深,在上代主持圆寂后被皇帝钦点继任主持的位置。再加上法门寺原本就经过好几个皇帝的多次扩建修缮,王微估计这位主持还真的不一定知道密道的事情。
当年女帝登基后为了稳固自己的皇位,狠下杀手,弄死了不少李家宗室,其中还包括了几个她的亲儿子,至于其他的孙子孙女皇亲国戚更是数不胜数。不少王爷公主曾经被囚禁在法门寺,也许密道就是在那个时候偷偷修建出来的。
直到现在李姓皇族也没承认女帝当年曾经杀过自己儿子一事,按照记载死掉的几个皇子都是因为疾病自然去世。但是民间传得沸沸扬扬,说得有鼻子有眼睛,女帝因此才在民间的风评非常不好。说到这个话题就比较敏/感,王微才不敢继续深究,怕万一不小心挖掘出了什么内幕真相,那可就真的糟糕了。
想到好歹还可以问问那面镜子,王微就没有派人去调查那条密道,跟大和尚小和尚们周旋了半天,天色渐晚,她才带着一干随从驱车回城。
不料走了没多远,郑桀就带着一队人追了上来,毫不客气的截住了她的车队拦在前方,郑桀骑着他那匹高头大马径自到了马车边上,笑吟吟的道:“殿下,天黑路险,就让卑职护送一程可好。”
王微自然是带了足够的侍卫禁军,可是这些人大多都是被挑选出来充当仪仗队,根本没有真正上过战场。遇到郑桀麾下那些杀气腾腾的军士,顿时就胆怯了,压根儿不敢抵抗,眼睁睁的看着郑桀大大咧咧的过来,伸手就要去掀开马车的车帘。
梅儿和候信倒是非常尽职尽责的扑上去想拦下郑桀,却被郑桀拎小鸡似的直接就给弄开了。他骑在马上,只是稍微弯腰,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嘲弄和高傲,就这么直视着坐在车厢里的王微,眉宇间仿佛是在说:你能奈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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