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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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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摇头,她说不能,声音细弱。他眉头不过皱了一下,双臂已抬起,将她打横抱在怀里。

温温热热的胸膛,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有些像她曾经依偎过的那一个。把头贴在他心口处,听着一下下急促的心跳,仿佛催眠曲……她闭上眼,安稳的,睡倒在那片坚实的柔软里。

☆、第69章

<不为良相>

睡一觉或许能缓解她心里的苦,因为梦里有些东西是甜的。譬如深秋结霜的枣子,譬如桃花灼灼的春光。

那桃花底下站着的人,风致比一树繁花还要绚烂。

今年京里的春天来得早,瑞安堂药铺门前的两棵大柳树抽了黄条,一阵风刮过,枝条飘飘,很有几分杨柳依依的味道。

伙计张贵和给最后一个客人称完药材,趁晌午人少,进后堂喝口水歇一会子。同是柜上的冯文起也才抿了一口茶,见他进来,闲话道,“今儿早起听见喜鹊叫,果然一上午生意不错。照这势头,咱们店的声望怕是又要回来了。”

“那是咱们东西好,说一千到道一万,吃上了真管事才叫好药。”张贵和吹着徐徐气的热茶,“也是咱们爷经营有道,不弄那些个薄利多销,事儿做得认真,药材选得都是最好的。这时候长了,口碑自然而然就回来了。咱们店里如今这么景气,老掌柜的瞧见心里也能舒坦些。呦,这半天儿了,怎么没见他老人家?”

冯文起朝门帘子后头一努嘴,“老掌柜,您出来罢,坐这儿聊会子天,怕什么的!想问问前头的买卖您就大胆问,这柜上的事儿,咱们爷可还是交给您打理的,您不张罗还擎等着我们张罗呐?”

帘子后头的人犹犹豫豫,半晌还是挪着步子走了出来,脸上有点挂不住,“听见生意好,我自然是高兴,可就怕连累这才好起来的买卖。你不知道,今儿早上我出后堂,往柜上那么一站,叫几个老主顾瞧见了,远远的对着我指指点点。我那个臊啊就别提了,还是谢二爷家的管事替我说了句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原是三爷有容人雅量,这才给了我一个机会,大家街里街坊的,不看过去的面子,也该看三爷的面子,事过不提罢。”

“那倒是,杀人不过头点地。您一时大意,丸药里少放了最要紧的一味,落下奸商的恶名。一世名声毁了,买卖也赔了,要不是咱们爷瞧见您实在过不去这个坎儿,出手盘下这个店,您一辈子的辛苦经营不就全白费了。所以说啊,您最该感激的人,不是那些个老主顾。人家现如今也不是看您的面子来光顾了,正经三爷才是您的大恩人!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要是搁别人身上,哪儿还能留您在店里啊,这会儿,早远远的打发了您老了。”

被自己昔日的徒弟这么数落,吴掌柜却也没生气,因为人家说的都是大实话,让他无可辩驳。

原本瑞安堂买卖兴隆,是整条街上出名的。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自家那个婆娘因想着要置换个五进的宅子,竟然打起了药材成本的主意。偏她什么都不懂,只盯着丸药里头最贵的一味,背着他和小徒弟商量,偷偷的去了那一味药。殊不知那不光是最贵的,也是最顶事的。结果好了,价钱卖的和从前一样,效用却一点没有。有心人觉出不对,拿着丸药去验了成分,登时让人查个正着。丸药摔在他脸上,事情抖落的街知巷闻,他的名声是彻底完了。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上门买他的东西。

他恨得没办法,多少年的夫妻了,差点闹得和离,到底又不忍心,只能把心术不正的伙计撵出去。生意却还是没得做了,入不敷出,库房里滞销的药材堆积成山。他是真的尝到了什么叫一筹莫展,走投无路!连自挂东南枝的心思都有了。

幸亏碰上了顾三爷,听说他的事,不过想了半天,就决定先盘下店面。之后花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挨家挨户的拜会那些买了假药的人家,登门致歉赔偿损失,再分文不收的送上新制的丸药。

然后又叫他亲自坐堂,给平日里瞧不起病买不起药的人义诊,这才把人气慢慢聚拢。街面上都知道了瑞安堂易主,新东家做买卖仁义,坊间的风评也渐渐好转起来。

原本以为顾三爷接手店面,自己就该卷铺盖走人。没成想,三爷并没有赶他的意思,说到他医术药理都不错,不做这行太可惜了,还安慰他谁没有走窄了的时候呢?只要知道错,从今以后认认真真做人,不弄那些歪门邪道,瑞安堂就还是有他一席之地。

除了感激,他还能说什么?顾三爷不光救下他的命,还挽救了他毕生的心血,恩同再造!就是让他用后半辈子报答,也还是报答不完。

所以被徒弟呲答两句也无所谓,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他现在最该惦记的是如何报恩,把平生所学都用在研制成药上头。前些日子三爷还露个口风,想着过些日子生意再好些,或许可以在别处再盘个店面。京城里药铺虽多,却是东一家西一家的,各家擅长的不一样。要是能取长补短,兼容并蓄,正经创出个字号,兴许也是利国利民,流传百世的好事。

这在以前他可是想都不敢想的,眼睛向来只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儿。要么说有学问的人就是不一样,只可惜了,三爷那么个齐全人,身上又有功名,却被人污了私德。仕途受挫,连带婚姻大事至今都没着落,不得已才走上了买卖人的路。士农工商,商字排最末。说到底,还是委屈了三爷。

正乱想着,门帘子一掀,又是北镇抚司那位钱千户来了。一张嘴嗓门洪亮,把人的瞌睡都能喊没了,“嗬,都在呐,前头可又排上队了,眼瞅着柜上就快忙不过来,你们几位还跟这儿歇着?”

他倒是会张罗,对铺子里的事比旁人都上心。吴掌柜知道,他是冲着和顾三爷的交情。果然下一句就问上了,“我那顾老弟呢,今儿没来店里?”

张贵和朝里间比划了一下,“钱爷您悠着点,三爷在里头瞧医书呢,您这一嗓子,非得把人震出来不可。统共没多大点地方儿,您不能小点声说话啊,听多了脑仁都嗡嗡疼。”

眼见着钱志蒲扇大的手就要抡上后脑勺,张贵和一溜烟赶紧跑,“我去前头帮忙,你们也快着点,别叫客人等得不耐烦。”

钱志笑得敞亮,“赶紧都去罢,我坐一会子,等着我三弟出来,把今儿的东西拿给他。”

才坐下,一回首,就见顾承打里间走出来。他步子轻,等闲也听不出动静。还是一身的家常石青袍子,半新不旧的,穿在身上却愣是透出一股子细润的雅致。脸上含着笑,让人看着,只觉得比外头的春风拂面还惬意。明明做了好几个月买卖,身上仍是半点市侩气都没有,不过倒是比从前更多了份从容和豁朗。

“钱大哥今儿得空?”他笑着颔首,拿起炉上的茶吊子,“我才备了去岁秋的铁观音,你尝尝味儿,要觉得对胃口,就拿些家去,平常闲了可以润润喉咙。”

钱志大喇喇的道了声谢,看着他一派自在的点水煮茶,举手之间恬淡明快,像是不染尘埃的隐者。这人就是有种特质,多金贵的东西好像都不看在眼里,可是又偏偏不会让人觉得他是在显摆。

喝上茶,钱志更是眉花眼笑,“好味儿,回甘无限,就是我这糙舌头都能品出妙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沓子故纸,“这是近些日子的邸报,都在这儿了,慢慢看罢。”

顾承放下杯盏,接过来一张张的翻着,“不好总麻烦你亲自送来,以后我让人去北镇抚司取就是了。”

“不麻烦,不麻烦。”钱志摆摆手,“我爱上你这儿来,反正闲着没事,借故跑这一趟,说不准还有好茶连喝带拿。”

他笑得欢畅,一边观察顾承在看什么。半天过去,见他目光总是停留在有西北战事的内容上,“你还挺关心前头剿匪的事儿,要我说啊,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连官儿都不乐意做了,还管朝廷是输是赢呢。赢了固然好,输了,也没咱们什么事,反正那伙泥腿子没个十年八年,还打不到京城来。”

顾承没太留意他的话,看了一阵,忽然抬头问,“五省总督王介瞻病逝?不是才打了几个胜仗,意气风发的,怎么好好地忽然殁了?”

钱志瞥了一眼邸报上的文字,闲闲道,“可不嘛,才刚升了官,后脚就被阎王爷请去,也是个没造化的。”

“真的是病逝么?”顾承心里怀疑,面上不露声色,像是随口在问,“年纪不大,身子骨又一向硬朗,未免也太突然了些。”

钱志嘿嘿一笑,“你怀疑里头有猫腻儿?还真没准,让你猜着了……”压低了声音,慢慢道,“夜里头死的,悄没生息,人伏在案子上,面前一口老血。军医是蒙古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问跟着的人,说本人一向没有心悸的病症。这也就奇了,第二日又在十几里外找着一个男人尸首,是王介瞻才收入营里没多久的,据说是个江湖中人。私底下都传呢,保不齐是他们窝里反,这个江湖人是什么来头谁都说不清,也没准是常某人派去的……更没准压根是那几个反贼的人。”

“年轻男人?”顾承声音发飘,“确定是,男人?既是朝廷编制,名姓总该有罢?”

钱志仔细回想,沉吟道,“好像是姓何,具体叫什么我就记不得了。是男的铁定没错,验明正身过了,再说这军营里头也不收女人呐。”

是个男人!顾承长舒一口气,只是何这个姓氏又让他起了疑心。莫非是何患奇?可那人是个贪图享乐的,断然不会去投义军,只是又为什么会死于非命?

他摇摇头,也许是自己想多了,天底下姓何的江湖人岂止那一个。不管怎样,出事的人不是她就好。

“你也是瞎操心,都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钱志见他出神,捅捅他,“正经关心关心自己,你这孝也守完了,该琢磨婚姻大事了!别说你没想过啊,头前的事儿过去也就算了,你可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你跟哥哥说句实话,心里头是不是还惦记着沈家的丫头?”

顾承被他一问,直有些发怔。钱志见他神气,已明白了大半,猛拍着大腿,劝道,“兄弟,你可真是痴情种啊!人家都被老家人接去,不回来了,你还预备等一辈子不成?人家家里要有那个意思,接去的时候就会放话,可见是要给她寻个高枝儿。嗳,哥哥不是说你不够好,可毕竟人家曾经是一品大员的独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又生得那副模样,亲戚们还不定指着她攀哪尊大佛呢。”

叹息一道,拉着他的手,苦口婆心的说着,“听哥哥一句劝,甭想那不着边儿的。你如今有了事业,正是大好的前程在望,想找什么样的姑娘都不愁。咱们放眼好好挑挑,管保能挑出一个温柔贤惠,貌美如花的。”

顾承早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敷衍着,“再等等罢,铺子里的事儿才上了正轨,我还想着今年再把店面扩一扩。男人嘛,立了业再成家更稳妥些,自己心里有底,人家也觉着靠得住。”

“什么话啊?成家立业,那成家是搁在立业前头的。”钱志对他不咸不淡的做派也没辙,想了想,换个角度笑问道,“你们家从前那老嬷嬷,姓什么来着?是了,祝妈妈!前阵子不是上来拜祭太太么,怎么着,老妈妈见了你这孤家寡人的模样,也没少碎嘴罢?”

这话还真问着了,刚开春没多久,祝妈妈打发侄子上城里来,说三年了,该亲自来祭拜太太。他把家里收拾好,专为迎老妈妈上来住一阵子。

一见面,祝妈妈拉着他的手不放,左看右看的,像是要把他刻进眼珠子里。那份关切是实实在在的,有着多少年积累下的情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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