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没有时间。
这场旅途结束的时候,他们回到了佛罗伦萨。
抬头看了眼来接自己的人,她踌躇许久,还是只能与他告别。恋恋不舍,可面上已经失了少女式的开朗与活泼,恍惚仍是那端庄稳重的贵族小姐。
他们都知道……有些任性与放纵,已经到不得不终结的时候了。
他在原地注视她离开。而她明明已经转身走了,最后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回过头问:“您马上就要走吗?”
“……不,我需要去办一件事。”说起这个,他的瞳眸中似乎带上些笑意,语速缓慢意有所指得,难得说了段长句的话,“因为预料之外的行程变故,我想我已经错过它很久了。”
她一怔,马上想明白自己就是那个预料之外,匆匆道了声歉红着脸跑走了。
*
希瑞尔去西曼大师的居处取走了那副画。
佛罗伦萨一直是出艺术大师的地方。作为欧罗巴文艺复兴运动的发祥地,举世文明的文化旅游胜地,这个城市,比它百花之名更甚的,是它的文化。
一年前他偶遇西曼大师,一番谈话彼此都很有好感,大师主动提出为自己作一幅画,他又怎么会拒绝。可出乎他的意料,画中的不是人物,而是一片沼泽。
沼泽,浓黄色的沼泽地,是一种非常深沉的浑浊的色彩,连天空都是夹杂着灰与黑色调的浓郁与沉闷,整张画给人以某种沉重的渲染力。就在他都忍不住惊疑大师这样作画的缘由时,他的视线,注意到沼泽的一角,那里开着一朵小小浅浅、脆弱得几乎不见的小白花。仿佛只是大师无意中的随手一笔,又像是一片沼泽中空白的瑕疵,那样容易被人遗漏,但却是这浑浊的肮脏的世界里,唯一纯净而又精细的东西。
这样的小白花啊,能触到人心里最柔软最易动情的角落,像一抹和风拂过水面一样拂过心房,然后泛出些不易褪去的褶皱,任由人在时间的流逝中几千次几万次的回顾。
——那位令人尊敬的老人,似乎在第一面的时候,已经看透了他的灵魂。
希瑞尔静静看着画,有种眼瞳为温热的液体所包裹的知觉。
这些时日的记忆如走马灯般回转,他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终于知道,为何当年的希瑞尔第一眼看到那位女子,便恋了一辈子——即使只是自己单恋得无望苦求。因为,连他自己,都有些控制不住。
或许他用心得太刻意,连自己都在长久的暗示中产生了某种错觉,或许是他根本就是在放任得由着自己沉浸,所以才生出这种……好像难以割舍的情绪来。这场无声的捕猎中,他唯一错了的一件事,便是忽略了,克劳瑞丝本身就是那样的一个人,像光一样,犀利得能透穿人的心胸,留下无形的无法被治愈的伤口,如此轻易就能感染到一个人,却让人难以遗忘。
这短暂的时光里,他们走过那么多地方,也许这一段经历足够记到老死了的,所以旁的一切,都不再有说出口的必要。
那天黄昏的时候,他又站在那个广场,冷肃空旷的地域,鸽羽飞翔,冰冷的大理石雕塑无声守候。连游客都渐渐少下去,他就站在那里,静静仰望着天际。
连他都说不清楚,自己为何还要在这里停留。
夕阳的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在雕塑的脸上时,他回过头准备离开。然后,看到一个人影。
广场的那一角,有他熟悉的那个女子。天蓝色的裙子,蓬开的裙摆缀满了精致的蕾丝花样,白色的绸缎披肩包裹着手臂,上面长长的流苏垂落下来,和着发被风吹乱。她蹲在那里,朝着他的方向,双手捂着脸无声无息哭得像个小孩子。
整颗心仿佛被狠狠撞击了一下,他回过神的时候,双脚已经无法控制得向她迈过去。
未等他走到眼前,她已经看见,连忙站起身,侧过头拼命用手擦拭着眼泪。可越是慌乱越是擦不干净。最后她又蹲了回去,把脸埋进臂弯里不让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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