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见面,底下的人一时沉寂,半晌,有人道:“你自己出来了,倒是省去不少麻烦。”
也有人不满:“这些人要拿你回去问罪的,你怎么自己出来了,这…这不是给我们添乱吗。”
“为何不可,”林风眠反问。
齐人道:“死丫头倒是嘴硬,当初嫁过来满口两邦交好,如今出尔反尔是很干脆,弄得我们大汗里外不是人,百姓跟着抬不起头来。”
林风眠细眉轻轻扬了下:“你错了。”
“叫你抬不起头的,只能是你自己。”
“当初嫁,我不悔,如今归,我亦不悔,”她的语气除了坦然,听不出任何情绪,“我原本想在北国生活一辈子,如今不想了,仅此而已。”
这,与他们想象中的林风眠太不一样。
可论祸水的女人,当然应该很美,且柔弱、易碎,善用泪水扰乱男人的心,他们从未想过,林风眠没有为自己的归国找任何借口,任何情非得已的理由。
恰是一句‘不想了’,只是一句‘不想了’。
无力反驳。
“好一句不想,你可知你是梁帝亲封和亲公主,你身上背负着使命,你本该!你本该维护太平!”
“本该?”林风眠又习惯性地昂了昂眉头,随后对着长空静谧一笑,“若没有祸患的种子,没有贪欲在骚动,又何来的维护?”
“你们说这是我的使命,那便是吧,但如今我要回家了,因为我还是一个女儿,一个妹妹,我还有其它使命。”
她的语气平静如水,将这女人勾勒得仿佛没有感情,但每一句话,离不开家人二字,又是那样深情。
当听到她说,自己是个女儿,是个妹妹时,百姓还是不愿承认地心疼起她来,因为他们想到自己的家人。
李勖眉宇的昭朗万古不化,如今却平添一分隐晦的沉寂,他目光深锁前方城楼,蓦地右手一挥:“就是现在,骑军,出!”
百姓怔然之刻,忽略了身边的威胁,与背后的军队,然而反应过来,骑军已风驰电掣地横亘在他们之间,有些人甚至被缴去武|器!
他们恼怒,懊悔,却也不可否认,已经动摇了战斗的决心。
梁军未伤他们分毫,自己也幸免了一场可能的伤亡,都已经这样了,便…如此吧。
只见领兵者乃一玄衣男子,立于马上,举手投足莫不透着果决潇洒。
李勖多日来将林风眠的遭遇通通归于皇室,归于自己,无以名状的愧疚之感压得喘不上气来,方才林风眠那三箭,仿佛将他一同点亮,他终于知道,她不似想象中脆弱。
一旦想通这一点,少年即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气,划剑成圈,面前那杆不知何时被何人竖起的北齐旗帜,应声而断。
作者有话要说:
李勖现在对林风眠还不是男女之情哈,更像是一种强者的担当,后面这种感情会慢慢变化。
另外李勖这里还年轻,后面大起大落等着他,帮他变成一个更强的人。
第6章 谷地
许多人注定在这夜不眠,而眼下的小城已经沉沉睡去,就好像方才的闹剧与混乱从没发生过。
人群散去后,万籁俱寂。
梁军深以为戒,立刻进行了更为严格的布防,当地县丞收到消息后,诚惶诚恐地安排人手前来交接。
毕竟天一亮梁军就走了,这里的生活还要继续。
经过这么一折腾,林风眠反倒没有困意,索性攀上高高的城垣,就地坐了下来。
这,算是告别吗?
算吧。
至少她想不到任何理由再回到这片土地了。
前世最后那八年,她都是在梁国度过的,世道不太平,战乱纷纷,连出门都成困难,若说真实且太平的‘生活’,最后的时光,却属于齐国,穆简成未即位的那几年。
上辈子她一直盼着穆简成能把她接回来。自己也深信不疑。
此刻终于意识到,是告别的时候了,心中有什么东西放下的同时,不可否认也有一丝落寞。
“太子,您慢点!”司马葳刻意压低嗓子,好像不想惊动谁,却还是引起了林风眠的注意。
最先发现林风眠的,是随队伍归营的排头兵。
随后他立刻禀告了伍长,伍长禀告黄有德,黄有德告知司马葳,司马葳赶紧将李勖请来。
原因很简单,被万人讨伐,没有任何一个女子经受得住,他们喜欢林风眠,打心眼里怜爱、心疼这个姑娘,不想看到她轻生。
今夜之前,李勖也是这样想。
她来不及细思,李勖凛然走来,铠甲加身,显然刚处理完军务就急着过来了,长剑紧紧按在身侧,硬是没有发出半点与铠甲摩擦的声响。
两人高低错落地对视良久,少女着素裙,衣带飘飘,容光清媚,她望向月下男子,何尝不是同样的年少清怡。
半晌,两人皆是无声一笑,因彼此懂得。
经此一事,她终于知他一心维护,他亦知她的坚强释然。
司马葳不放心,在旁边小声道:“太子你站着别动,跟姑娘唠点家常转移注意力,一会儿我从旁便摸过去。”
“先别管姑娘愿不愿意,救下来再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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