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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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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刁民”衔在口中,生生咽下,赵思贤还犯不着跟个娃儿计较。

那孩童被刺史束缚着双手,动弹不得,沈摘慢慢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道:“你如今这个年纪,该在学堂。既知父辈辛苦,更该向上。或许你瞧不上这些做官的,但再过五年你就会明白,在这田野里你浪费的是什么,穷人家的孩子,唯有科举取士一条路子。”

孩子不解,歪一歪头,晶亮如野鹿的眸子却不似野兽完全不经驯化,相反,是有情绪与感情的。

探究着、敌意着、怒视着,就这么毫无惧意地与当朝丞四目相对。

这时老农吃完了饽饽,也不理面前的锦衣华袍,只抖起沙哑的嗓子道:“走了,鸦儿。”

一老一少,看也不看他们,朝那头老黄牛走去。

赵大人面露尴尬,不知接下去要怎么办了,王炎太无奈苦笑一下,勉强算作答案。

沈摘俯身,拾起地上的泥巴,揉了又揉,方道:“打道回府罢。”

六月的天,雨说落就落,却也不见大,淅淅沥沥惹人心烦。

翌日临行之前,赵思贤语重心长嘱咐冀州同僚:“本官已基本摸清状况,会立刻向陛下禀明,如果核查无误,再经朝堂合议,很快就会有结果。这些年为难你们了,来年,来年可待。我也会亲自上书,以亲眼所见为冀州求情,陛下宽厚仁慈,爱民如子,也定不会为难。”

王炎太郑重一拜,其余官吏莫不感激,终于守得云开。这时沈摘问:“大人一会儿去哪里?”

“臣先去四县走一趟,与县令们交代交代。”

沈摘点头,王炎太再一拜,目送京师的队伍离开,待看不到半个影子了,身后随从上前一步,附耳道:“大人,”

“这里没什么不方便。”

随从一怔:“是,刺史大人,四位县令已到了,在衙门候着。”

“怎么来了?”王炎太微有不悦,沉声,“也罢,来了也好。”

晌午时分,雨仍未停,寂寂然的天色下,衙门外显得格外肃穆。

街上叫卖吆喝的声音开始大了,冒雨前行,赚得不过是个辛苦钱。

轿夫压轿,王炎太矮身走出,细目轻做扫视,最终定在一鼎玄色小轿之上。

“禀大人,来了有一会儿了,带着护卫,小人无法知道里面坐得是谁。”

王刺史微觉异样,举步朝轿子走去,几在同时,轿帘从内掀开,刺史隔着雨幕看到轿中男人的面孔,脸色一苍。

是沈摘。

沈摘瞳孔漆黑,眉宇凛然。王炎太笑道:“怎么是丞相?是忘记了什么又折回来?”而当看到他手里拿的物件,却再也笑不出。

此刻那册初来之时,由自己亲自呈上的‘暗账’就在沈摘手中时而翻起,时而合拢。

“大梁开|国之初年号永康,一载前改为平康,沈某要问刺史,何以三年前的账簿上会出现‘平康’二字?”王炎太沉默跪下,也只能跪下。

“承认吧,这本才是你精心设计的假账!”沈摘霍然间从轿中迈出,居高临下,刺史深深埋头,目之所及,唯有眼前一对布履,及那被雨水冲刷得近乎苍白的地面。

“起来吧,现在不是跪的时候,想必四位县令已经等急了,去会会他们。”

所以他沈摘一早就发现了纰漏,只是隐而不发,还让自己领着在冀州逛了一圈儿,想来四位县令也是他召集而至。王炎太算不准,七天的时间这位丞相大人还洞察到什么机密,或者此时,消息已经送到千里之外陛下的耳中了。

他觉得一切都完了。

千里同天。

东宫风雨呼啸,雨柱斜斜拍至窗扉即被打回,反复着,声响愈发狰狞了,婢子嫌烦,伸出纤纤素手将那虚掩的窗页一合,千军万都挡在了外头。

“太子,这是丞相的飞鸽传书。”黄有德从外面走来,搁了伞,肩头微湿。

手头的书未放,李勖眼睛仍落在卷上,伸手在案头那册《河源县志》上点了点:“拿去给沈摘。”之后,便不再说话。

一时寂静,唯熏烟袅袅,笼得人如在雾里一般半虚半实。

半晌,李勖终于抬首,放下书,对黄有德道:“拿来。”

黄有德将信轻轻递上前,李勖接过右手一抖,认真地读起,未几,平静如常:“告诉他一切小心。”

得李勖一句关怀,前方行事如得尚方宝剑,只是这既是殊荣,亦需得冒着大大风险。外人未必想得通。

黄有德似是调侃,话音里暗带讥讽:“近来朝中常见党论,谁与谁走得近,吃上几会酒,便成朋党,太子与丞相是朋党,与林大人也是朋党,好像谁生来合该就是孤家寡人。”

言罢摇摇头,知道说得过多,起身拿起火叉去勾香炉的灰,火光一冒,烟又盛起来。

李勖生来通达,黄有德的意思他懂,却未必想插手。监国的事务要做,北府军需领,边境要守陇右道诸县亦等着收复,如果因人言可畏而束手束脚,反而有许多计划不能亲历亲为。

简单一算,也就知道舍弃什么拿起什么。

如此想着,再转身时,竟笑出了声:

“我记得太子平日并不恋香,波斯使臣进贡的稀罕香料也都让另外两位皇子要了去,如今怎么反倒拈起花来?”

李勖的手,是提笔执剑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眼下不知何时重新拾起了方才放下的书,看得入神,右手有意无意伸向一侧,拈着一片素色花瓣,在指间翻转。

那花瓣被拈得太久,以至于渐趋透明。

细看下,是海棠。

李勖的思路被打断,抬首忽想到什么,拿出幅书写好的帖子交到黄有德面前:“还有一事托你去办,把这个送到林府。”

黄有德才看一眼便懂了:“正是跑马的好节气,许多贵人都去过了,太子可是独邀林姑娘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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