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相尚有一事不明,既然证据难求,又为何多此一举,留下了它?”说的自然是账簿。
卢免垂首,谦谦地看不到眼光:“或许智者千虑,必有一疏。”
“是必有一疏,还是必有一得,现下还不能定论。”
卢免抬首,与他目光相撞,沈摘道:“依县志所载,本相会审三年前牵涉其中的乡绅,乡宦,耄老,相信他们会带来不一样的答案。到时县令记得要来。”
“不巧,每隔三载,进京朝见圣上的日子又到了,因循休阁,下官恐要让丞相失望。”
“哦?”沈摘慢条斯理走下阶来,“初秋朝见,仲夏出行,可会过早?”
“前任长官路遇不测,以至朝见当日冀州无人,惹陛下动怒,冀州无人升迁,为免重蹈覆辙,提前安排。”
“官道?”
“水路,”卢免道,“顺流直下,先经允州,再入京师。”
“如此沈某就等着在京师与大人相见。”
第27章 谜底
冀州乃燕赵故旧,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大家族的历史比本朝国祚还要久远,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乡绅、耄老虽然身无官职,但许多乡宦是他们的学生,沈摘这个丞相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个掌权实不过几载的后生:
“一册县志,丞相就将我等纠集至此?是不是太儿戏了?”
沈摘目光飘远:“当然做不得定分止争的模子,哀民生之多艰罢了,乃州府师爷春秋笔法无用之物。”
“但本相要见当年经手的人,一个也不能少。”
乡绅隐隐不安,互相看了阵,一位苍衣长者道:“都不一定有没有那人。”
这是要坐实县志乃草民杜撰之词了。
沈摘到底沉得住气,薄唇一抿,幽然出声:“有没有,各位先听听罢。”
言毕,垂目将县志上面早以朱笔勾过的人名一一念出:
“县令,魏庭之,王嗣,王阮,贺知州。”
“户吏,谭宗嗣,卫昭,户房,赵知海。”
“还要我逐次念下去吗?”
若说来时,乡绅们尚能大言不惭,当下就着实担心祸从口出了。竟不想县志中真有些东西,这些人莫不是几年前那件事的亲历者,甚至其中的户吏、户房就是在座某人的故交。
众人惊慌了,唯独苍衣老者波澜不惊,他想,这位丞相果真是厉害的,也一心想把此事挖下去,但失之于年轻,如果他肯沉下心再查查,就会知道,此路,也行不通。
他道:“方才提到的几位,确有其人,可惜已经在三年前去世了。”
沈摘脸色一变,惊得,并非乡绅的话,事实上,他早已料到,上至刺史,下至小吏,时至今日都可以肆无忌惮地行事,可见起码在冀州是没有阻力了,论起证人,恐怕少有全者。
他在意的,是‘三年前’这个时间。
账房失火,亦在此刻,真会这么巧?
见沈摘神色有有异,对方微微一笑,徐徐道:“四位县令,是在入京朝见的路上不幸被山匪袭击,丞相若不信,回到京师大可去问,那一年冀州无人参加督察院的考查黜陟。”
他说得,是真事,沈摘早已从卢免口中得知。
老者再道:“至于户吏,户房…大概大人听说了,三年前那场大火…”
……
沈摘从衙门回到驿站,一刻也未耽搁地启程反京,他是一个目的性极强的人,既然冀州的线索就此中断,那么他没必要继续留下来。
为免发生干戈,当初沈摘返回冀州,将户部尚书赵思贤留在了途中的军镇,以备不时之需,隔日二人汇合,赵思贤听完沈摘所述,摇头感慨:“还是丞相英明,竟然从年号二字挖出这么多隐线,不过到底是晚了一步,如果我们是三年前来的,或许有的查。”
他讲完,看着沈摘,期待得到认可,不料沈摘沉默几许,忽古怪地笑笑:“怎么尚书真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赵思贤一怔,急道:“我们空口无凭,断不能直接弹劾刺史与山东道都督,那是犯了陛下大忌的!”
沈摘但笑不语。
另一厢,乡绅、乡宦齐聚,王炎太居首,举杯一敬,道:“这番有惊无险,有赖各位与京师的人周旋。”
“好说,都是自家的事,只是这次将所有事情推至都督身上,只怕…”
王炎太放下盏,坐回座位,轻松如常:“诸位放心罢,早在他们离京时,我便修书一封送至都督手里,他是冀州出来的人,自然晓得其中厉害。”
“大人深谋远虑,在下佩服。”
“客气,王老,本官再敬你。”
被称之王老的,正是当日与沈摘对话的苍衣老者,在座乡绅之首,德高望重。他笑着轻抿煮酒,忽想起什么,问:“对了,说来丞相手里的旧账与河源县志着实令王某担忧了一阵,所幸有惊无险,但王某还是想问,他如何得到的?”
愧色于王刺史脸上一闪即逝,很快就恢复了那把控大局的从容。
“县志不知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弄来的,民间多怪谈,无足挂齿。至于账目,”他道,“河源县令卢免曾道,留有一手,有备无患,关键时刻,可不至我冀州任人宰割,那日见丞相来势汹汹,我们一时慌了神…哈哈,都过去了,喝酒喝酒!”
然而王老脸上狐疑更浓,再问:“照这么说,是卢免提议?”
“自然,自然。”
婢子托着刚出锅的菜肴上桌,满堂熏乱嘈杂,不一会儿,二人的议论便被周遭说笑声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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