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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烬霜听得头疼，轻叹两声。天极宗与瑶华宗之间是一本烂账。两宗开山宗主分明是同门师兄弟，却因信奉的道旨不同势如水火，千百年来，门下弟子亦是争执不休。

口角过后，紧跟着长剑出鞘的锐响，看来又有一场打斗。李烬霜担忧被发现，趁乱翻下屋顶，足尖刚刚落地，抬头便撞上一脸吃惊的仙侍。

仙侍正是片刻前卖他酒的那位。两人大眼瞪小眼。

李烬霜轻咳两声，垂下眼睛，心虚地指了指楼顶，道：“那什么，上面打起来了。”

琅嬛居里一片刀兵交击。仙侍的神情从惊愕变得惋惜，渐渐地染上些许同情，摇头叹气。

“明白，明白。”

李烬霜一阵侥幸，看来没被识破，这仙侍还以为他是瑶华弟子。

他挺直了腰板，抿了抿唇，道：“我不喜争端，还是等他们打完再回来。”

说罢，他吊起一口气，故作镇定地转身离开。仙侍追上小半步，正要说些什么，但看李烬霜走得焦急，便只好无奈地退回去。

临街的屋檐下都点着灯笼，却驱散不了深沉的夜幕。此刻已近子夜时分，一轮满月高挂长空。

街衢人影稀疏，偶尔有一两个失意的醉鬼蹒跚独行。前来寻人的同伴急得焦头烂额，一面搀扶，一面喋喋不休地警告。

“快些走！这段时日天都也不太平，常有人失踪，当心轮到你！”

在天都城待了两月，李烬霜有所耳闻。近来传闻众魔归位，扰乱了天地灵气。正道力量有所减弱，给了妖魔可乘之机，有些胆大妄为的妖魔闯入天都，掳走了不少修士，其中不乏金丹元婴期的强者。

他出门只为避风头，免得扯进天极瑶华的破事里，不想撞上妖魔丢掉小命。如今拿到了青虹，是时候绕回客栈，看看沈濯睡醒了没。

李烬霜转身，一瞬间却见月下有道白影飞快掠过，接连落在高耸的屋顶上，眨眼就消失无踪。

他眯了眯眼，只觉一阵熟悉。似乎是沈濯……

李烬霜思量再三，不会认错，刚放下的心又悬起来。

那白影消失的方向正是白玉京。白玉京为仙道盟所在，其中珍宝无数。

果然，李烬霜先前便暗暗猜测，沈濯怎会赶到天都来，总不会是为了他。此时此刻真相大白，白龙另有所图。

亏他当初看沈濯匆匆追来时还有几分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在他心中存着一席之地。不过是自欺欺人。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缠上心头，既辛辣，又酸涩，短暂过后便搅和成一团烈火，叫他喘不上气，握着青虹的手心微微发抖。

李烬霜面如冰霜，抬头凝望着白玉京的方向，苍冷的月光照得眼眸幽亮。

沈濯瞒着他办事，他就非要瞧瞧，这妖龙到白玉京去做什么！不会是为佳人盗宝，一讨欢心吧？

至于他要讨好的佳人是谁……沈濯那么爱美色，不会只爱他一个。

一番猜测打乱了心神，李烬霜愤然拔出青虹，孤身杀到白玉京前，不见沈濯踪影，撞上十来个守卫玉京的仙道盟弟子。

这些人修为极高，戒备地打量他：“何人擅闯白玉京？”

李烬霜垂下双目，眸子动了动，便横剑挡在身前，道：“天极宗，祁寻。劳烦让步，我来寻师尊。”

那几人初时不信，怀疑地盯着他。有人认出李烬霜手里的剑，乃是大名鼎鼎的青虹，顿时变了脸色，恭敬抱拳。

“原是祁仙友，那我等便不阻拦。请。”

李烬霜淡淡垂眸。祁寻往年战遍七宗无敌手，名声传到仙道盟。人人都识得他那惊艳的名剑青虹。

李烬霜略一点头，壮着胆子走进城门，心却是扑扑直跳。以往老实勤恳，只在逍遥山耕耘一亩三分地，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面不改色地撒谎，骗过仙道盟守卫进白玉京。

一点怨恨爬上心头。都是为了沈濯。转念又自嘲，归根到底怪他情根深种，才会为情所困。

白玉京里仙宫无数，侥幸混过守卫，接下来该何去何从，李烬霜倒是陷入僵局。

他找到一处僻静的宫舍藏身，正发愁时，掌中青虹突然发出感应，剑刃上亮起一道红光。

李烬霜心有所感，轻声道：“你能为我带路？”

剑尖动了动，在微风中响起一阵轻吟。李烬霜大为惊讶，这剑有灵识么？竟懂得他的话。

他迫切追问：“我在找一个朋友，你能不能带我去见他。”

青虹一声利响，挣开他手心，惊得李烬霜后撤半步躲避。哪知那剑见他害怕，竟像个萎靡不振的小孩子，慢吞吞折返回来，用剑柄蹭着李烬霜手指。

李烬霜飞快地眨眨眼：“你不愿意就算了，不要勉强。”

青虹飘上虚空，剑锋指向某一处方向，再转向李烬霜，示意他跟上。

他感激一笑，追着青虹走过座座仙宫玉阙，最终停在一幢巍峨的八角楼前。足有十来丈高的大门上悬挂着一方金字牌匾，写着御虚楼。

李烬霜早有耳闻，不禁深吸口气。白玉京御虚楼贮藏着宇内各洲的天材地宝。沈濯果真是来盗宝的。

青虹剑只停了一瞬，便朝着楼中冲飞过去。剑气震开门上禁制，李烬霜畅通无阻，循着剑影登上高楼，气喘吁吁地停在第五层。

青虹乍然飞进鞘中，安静地躺在李烬霜手里，仿佛先前只是一场幻梦。

李烬霜捂住口鼻，遮掩呼吸，仰头环顾周围。这一层藏的都是典籍功法，每面墙壁前都垒着庞大的书架，架上卷帙浩繁，四下落针可闻。

沈濯在这？

他迷茫地张望，谨慎地藏在一堆堆书册后，寻不到半点白龙的气息，倒是有股冰冷的气流从地底冒出来，缠住腿脚。

楼下传来几声微不可闻的脚步，一条拉长的人影从月光中浮现出来，隐约可见岌岌的道冠，发丝衣袍在风中翩飞。

李烬霜鼻尖一凉，微微发痒，伸手去摸，探到些水渍。他心底骤然涌出个不妙的猜测，慌忙观望四方夜色，不知何时起，整座御虚楼中竟飘起小雪。

与嵯峨宫上祁寻杀他那次一模一样。

李烬霜绝望合眼。来人莫非是燕卿照？

他可以在普通修士面前浑水摸鱼，怎瞒得过大乘修为，离封神一步之遥的燕卿照？

还是快快逃命！

李烬霜振作精神，克制着骨子里的畏惧，靠着书架一点一点挪动身体，黑暗中却不防撞上另一具身躯，惊得他差点跳起来。

一双手极快勾住他的腰肢，摁倒捂嘴一气呵成，还在耳畔低声吐息：“嘘──”

李烬霜睁大了眼，望着来人清俊的眉眼，脱口道：“沈濯！”

那人动作一顿，伸掌在他脸上摸了摸，惊奇道：“你怎么到这来了？”

李烬霜抿唇，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沈濯：“你刚才叫我什么？”

李烬霜猛然闭眼，嗓音干涩：“喊你名字。”

沈濯更是惊诧：“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李烬霜别开眼睛，只扯出个疲累的笑。

沈濯满脸不解，摸摸自己的脸，自认伪装完美无瑕，追问道：“不可能啊，烬霜。我明明没有用真身。你怎么知道的？”

李烬霜睁开眼，在遇到沈濯时，之前的恐惧都烟消云散，眼中亮汪汪的，轻声道：“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