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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烬霜心头大震,怔怔着有口难辩:“师兄,沈濯他并非像你想的那样……”
“他害我沦落至此!你只为他找借口辩驳,可曾想过我受的折磨!”
祁寻怏怏闭眼。自从成为鬼身,他无一日不受业力煞气煎熬,每当陷入癫狂,神魂便痛得好似碎成千万块,只有不停挥动骨剑杀戮,才会稍稍清醒一些。
鬼界暗无天日,好似牢笼,置身于此,与孤魂野鬼为伍,终日嗅到的都是浓烈作呕的血腥。
想他当初可是天极掌门弟子。不杀沈濯,此恨难消!
祁寻眉心抽动,神识摇摇欲坠。李烬霜连忙握住他肩头,苦声哀求道:“师兄,沈濯是为救我才误杀了你!你若要报仇,那便冲我来吧!”
另一边,沈濯正与纸人新娘缠斗,隐隐听到李烬霜这句话,勃然大怒:“你敢跟他走,我们就恩断义绝!”
他就是想不明白,李烬霜为何总要与他人卿卿我我藕断丝连?
李烬霜心头一顿,摇摆不定。
祁寻闻言轻笑,薄唇动了动,尖锐的鬼爪拂过李烬霜鬓发:“是么?”
他身上煞气深重,李烬霜不禁缩了缩脖子,侧目避开些许。祁寻自嘲一笑,抓住他的手腕将人扯进怀中,高声道:“走!”
他带着李烬霜凌空飞去,眨眼便到了远处那座巍峨的城阙中。李烬霜头晕目眩地落地,定睛细看,这城楼也是纸扎的。
一众矮绿小鬼点头哈腰地迎上来:“恭迎大王!恭迎王妃!”
李烬霜眼眶通红,苦心劝道:“师兄,你是天极宗弟子,如今却沦落至此。莫要再一意孤行,随我离开鬼界去见燕掌门。他老人家道法通神,定能想到主意救你。”
祁寻淡淡合眼,笑容苍凉,道:“晚了。”
小鬼们七嘴八舌地将李烬霜拉进城门,推入一座美轮美奂的红纸宫阙。宫中灯火煌煌,各物件精巧华丽,却依旧是纸做的,单薄虚假,在灯下泛着蒙蒙的死气。
咔嗒一声,宫门上了锁。李烬霜大力拍击两下,纹丝不动。门外闪过一溜小鬼身影,捂着嘴巴笑嘻嘻跑走了。
李烬霜四下寻找,窗户倒是能打开,一道黑风刮进宫里,吹得他发丝凌乱,眼睛生疼。
俯身从大开的轩窗朝外看,团团黑云中月光晦暗,下方是万丈深渊。
逃不出去的。
他灰心丧气地叹了声,一时无计可施。
骤然间脚底摇摆颠簸,室内的纸摆设都悄无声息滑落地面。李烬霜听见云霄深处响起一声愤怒的龙吟,连忙探头看去,一条巨大的白龙占据了整个天穹,在云间狂乱游弋。
随着白龙动作,雷云密聚,电光闪烁,瓢泼暴雨铺天盖地。
雨水冲刷着盘亘在鬼域上空的煞气,竟凝成了漫天血雨。李烬霜远远望见白龙身侧有道鲜红衣影,正是持剑相斗的祁寻。
祁寻手里不止有骨剑,还有一面射出白光的铜镜,不知是何种法器。
李烬霜胆战心惊,对他而言,不想让他们任何一个再伤一次。
他赶忙回到室内,苦苦搜寻出门的方法,猛一转头,撞上一双貌美阴鸷的眼眸。
纸新娘静静看着他,黑发雪肤,颊侧红妆艳艳,更衬得脸颊秀颈白得毫无生气。一双纤手拢在身前宽袖里,霞帔上的珠穗微微晃动。
陡然撞见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还是这般死气沉沉的阴郁模样,李烬霜一时恍惚,连退了几步。
“你……”他试探着开口,舔了舔唇瓣,琢磨要跟他说些什么,他又听不听得懂。
纸新娘眉心扭曲一瞬,低头颦蹙,露出个僵硬的神情,似是很痛苦。接着便是咔嚓一声,他整条右手臂断了。
白生生的纸臂断口平齐,一眼便知是被斩下的。李烬霜想到他和沈濯斗法一番,定是吃亏,受此重伤。
他思忖片刻,与纸人商量道:“我帮你接上右手,你告诉我如何离开这,怎么样?”
纸人露出个恼怒的神情,摇了摇头,朝床侧一指,肩头青丝垂曳,宛如流光的黑缎。
外面龙啸风吟,引得地动山摇,整座城池里万鬼齐哭。
李烬霜道:“我是去劝他们别再打了,他们打得不可开交,万一毁了这座城怎么办?”
纸人闭上眼睛,不看不听,扬起另一条完好的手臂,立刻便有股阴风拉扯着李烬霜到床帐边上。
李烬霜浑身动弹不得,警惕地扒着床沿,道:“你要做什么?”
纸新娘转身去了妆台边,对镜脱裙拔钗,眼眸不舍。
他将纸裁的婚裙绣鞋放进匣中,与妆奁首饰一并端到李烬霜跟前,艰难地举起一只手,为他穿衣挽发,扫眉点唇。须臾后递上铜镜,镜子里的李烬霜赫然成了先前与这纸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新娘。
李烬霜错愕地望着镜中人影,身旁突然火光大盛。纸人完成事务,自行烧成片片灰烬。
宫门破开,小鬼们穿着不伦不类的红吉服,谄媚地到他跟前,俯身唱道:“吉时已到,该去拜堂成亲啦!”
李烬霜愤然开口:“走开!我又不是木偶,把我当什么了!”
祁寻缓缓现身,挥退小鬼们,笑意融融地望着他。
“烬霜,我等这天很久了。”他声音哀怨而满足,“不想死后为鬼才如愿以偿。”
李烬霜怔怔地看向那扇开着的窗。打完了?沈濯呢?
祁寻瞳眸幽深,变回白衣清冷的人形,道:“他自觉不堪,走了。从今以后,谁也不能把你抢走。”
“沈濯输了?”李烬霜不信。
祁寻淡淡一笑,眼中又添了些光芒,回想到片刻前的大战,眉眼难得温煦。
妖龙确是输了,里里外外都一败涂地。
李烬霜却记起沈濯那句决然的话:你敢跟他走,我们恩断义绝。
他方寸大乱,不停挣动着,泪光涟涟。
沈濯是心灰意冷,打算与他一刀两断了?
祁寻握住他的手,俯首于指尖啄吻,气息冰寒刺骨。
“那妖龙没脸再缠着你,随我去吧。”
李烬霜失魂落魄,惊慌地抽回指头,蜷成拳头。
“去哪?”
祁寻失笑,眼眸深邃地锁着他:“去做我们早就该做的事。”
李烬霜眼神飘忽,掐紧了手心,祁寻还真是死都不放过他。
“我……不能与你结姻。”
祁寻眉目冷然,双眸一瞬透出血光。
“理由。”
李烬霜猝然合目,深深吸气:“早先我便与沈濯私定终身,我们情投意合……师兄,我喜欢他。”
“你喜欢他?”祁寻似是听到笑话,冷嘲一声,随即扳起李烬霜的脸,“你不该喜欢他。”
李烬霜心潮起伏,倏然冲破纸人留下的禁制,双手抓住祁寻虎口,道:“师兄,我对你只有感激和歉疚。你心中有恨,可以伤我杀我,却不能逼我!”
祁寻扬手掀开他,从袖中取出一面青铜镜,道:“你要知道他是何人,对你做过什么,只会恨自己糊涂。”
李烬霜脊背寒凉,盯着那镜子道:“师兄这是何意?”
祁寻抓住他的手,逼迫李烬霜观看铜镜。镜面水波荡漾,混沌一片,一映出他的容貌,迅速变幻出纷纭的画面。
“此镜名为溯世镜,乃是鬼域奇宝。”祁寻的嗓音幽幽响起,“对镜一照,便知十世今生。”
李烬霜昏沉迷惘,镜中画面尽数传至脑海,刺得额头胀痛。
他又见到那祁臻,他们在方诸山拜堂成亲。他是祁臻道侣,爱他至深,祁臻却始终待他疏离,合籍数年相敬如宾。
那一世李烬霜未曾得道,寿元短暂,患病逝世。祁臻为他立一座孤坟,独守一夜,破晓时分执剑飘然而去,毫不留恋。
死后,他因杀亲之罪十世不得为人,只能转世为草木鸟兽,受尽轮回之苦。又对祁臻执念难消,便苦修九世成就妖身,欣喜地去找祁臻。
这般奋不顾身,只因第一世弥留之际,祁臻说过会找到他。
但他没有。李烬霜只当是他忘了,或是自己变成鸟兽虫鱼,祁臻认不得了。却不想到了祁臻跟前,换来夺命的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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