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能和沈昼叶感同身受的人,恐怕不多。
沈昼叶觉得自己简直是被妥善地安置在了某市四院,被一个磁爆步兵反复电击,这些破事一样接一样,沈昼叶先前以为自己麻木了,结果往枕头里一滚,满脑子都是陈啸之人模狗样地当导师的样子。
脑海中的那个陈啸之还说,沈昼叶我最恨你了,所以你这个月的补助我不会发给你,你自己喝西北风去吧。
“……”
沈昼叶绝望至极,令柯基屁屁上毛茸茸小尾巴安抚地拍在她脑袋上,扭扭地埋进了柯基小抱枕里头。
她在宿舍的小阁楼里躺着,床头还摆着订得整整齐齐的文章。
深夜,细密的雨打上窗户,沈昼叶趴在被子里抱着抱枕。片刻后她手机一震,沈昼叶唯恐是陈啸之又给自己布置作业,立刻拿起来看了一眼——
微信上,梁乐道:“你在加州?”
沈昼叶回复:“是鸭。”
梁乐:“……”
梁乐许是在忙,发了个好像想说什么似的省略号,却暂时没有回复。他这种学硬件的人本质就是码农——而码农的作息都偏深夜,做实验也好,写代码也好爬格子也罢,总是深夜的灵感多些。
沈昼叶退出与梁学长的对话框,黑夜中,那屏幕上便只剩她近期联系过的张臻和陈啸之,以及一干公众号了。
陈啸之,只在微信里冷淡地留下了一句‘别糊弄我’,就不再理她。
「你想不想换个导师?」
那声音,猛然回荡在了黑暗的小小的阁楼之中。
沈昼叶想起那一瞬间就觉得四肢发冷。陈啸之说那句话时,眼神几乎是毫无感情地望着她。
——轻蔑。多年前春夜的星空。被父亲高高举起的女儿。失望。篝火与停电的夜晚。寒冬时分围巾后的吻。
一切都破碎着,犹如厄里斯的魔镜,镜子里隐约映出少年曾经温柔的目光,倒映着她曾经如山海宇宙的梦想。
沈昼叶告诉自己不能再哭了——真的不能再哭了。
可是黑暗之中,在一人独处的黑夜里,沈昼叶还是一个人蜷缩在床上,哭得浑身发抖。
沈昼叶想起自己,几乎拼尽全力的挣扎。
沈昼叶从大二起就忙得脚不点地,鲜少在十二点前睡觉。她跟着上一个老师时在昌平甚至昆明,到学校之间来回奔波,采集数据。沈妈妈都看得心疼。
她那时的导师不是李磊,而是叫慈怀昌,是一个德高望重,却不是很爱带学生的老学者,也是沈昼叶微信加的第一批人之一,更是她如今真正导师周院士的多年故交。
沈昼叶确是拼过命的。
——只不过那拼的命,没有用而已。
人并非不能经历这样的失败,但人不可以发现自己没有天分。她的努力,她的彻夜不眠,却在最终,连一点成果都没有诞出。
连一点都没有。
小的时候,应该会有很想成为的人吧。
有孩子想当钢铁侠那样的超级英雄,有孩子想写出哈利波特那种故事,有人想成为下一个大罗纳尔多,想成为侧写师,想成为郎朗那样的钢琴家。
可是其实钢铁侠只存在在漫画书和电影里,罗伯特·唐尼穿上的战甲只能在绿幕之中飞翔。jk罗琳只有一个,就像世上也只有一个哈利波特,郎朗不可复制,大罗纳尔多因伤病退役。
而沈昼叶,连碰触到那种高度的资格都没有。
在异国他乡的被窝里,远离家数万公里的、落雨的深夜,沈昼叶看见自己的手机微微一亮,是又来了一条新的信息。
陈啸之:「明早八点半,在办公室见我。」
沈昼叶都能脑补到二十五岁的他发短信时的神态。
——应该就像这几天她一直见到的那样,语气里是与她十年前完全不同的、全然的漠然。十年所能改变的东西太多了。
二十五岁的沈昼叶沉默了一下,突然感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来自过去的酸楚。
然而紧接着下一秒,梁乐的微信也咻地一声抵达。
梁乐道:“下周末开车去找你玩。别人也许不行,但你例外。”
-
第二天。
陈啸之不看她,只是低着头看那摞文献。
昏沉天光穿过洁净的窗户,落在陈啸之身上。那是一圈蒙蒙的、绒一样的光弧,而灰色的风拂过窗外的枝头。
二十五岁的陈啸之久违地戴了眼镜。他的轮廓相较少年时,已经凌厉成熟了不少,但眼镜遮住轮廓时,他依稀还是当年那个坏脾气的少年。
——直到他抬起头,审视地望着自己昔日的同学,才能发现这十年来他的不同。
他昔日的同学手心出汗,紧张地背在身后,扯着自己的裙子。
陈啸之缓慢地问:“你是认真的?”
沈昼叶已经快自暴自弃了,道:“是。”
一看该学科文献就浑身难受的沈昼叶心想,我确实只能做到这程度,有本事你杀了我啊狗东西,不过我一定要提醒你一件事陈教授,虽然我算不上顶尖,但有我这种素质的博士生还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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