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琢磨了一会儿说:“我瞧着,还有后话。”
何文儿便觉得奇怪:“什么后话?”
“好好的,小师叔祖特特地让我去送人便是奇怪。送个人而已,什么人不能去送。”周青突然问:“你觉得浮生跟小师叔祖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何文儿茫然:“浮生不是死了吗?”那时候乱糟糟,先传姬六是妖怪,后来又说,是妖怪吃了姬六变他的样子,姬六不是妖怪。后又传浮生被那妖怪吃掉了,叫妖怪顶替原身,藏在小蓬莱。
最后刘小花一失踪,这事也没有人再提。
浮生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底层弟子心中并没有定论。流言传了一段时间,慢慢就失去了新鲜劲头,被人遗忘了。再说,他师父章凤年也离开小蓬莱走了。
周青却笑笑,说:“你知道章凤年是什么来历吗?”
何文儿更茫然:“啊?前朝遗贵吧?”
周青扯了一根路边的野草说:“前朝可有姓章的高门?我查了又查,也只得一家,就是少帝原配的娘家。”
说完又回看何文儿:“你懂不懂?”
何文儿郁闷:“我懂什么?”
周青恨铁不成钢“当年少帝死得突然,新帝最应该从长房出,就是说该由少帝原配所生的大公子继位,可当时国宗乱成一团,也不知道是怎么个缘法,最后长房竟然死了个干净。少帝原配的娘家章氏,正是大公子的外家。也都一夜消失得干干净净。这件事,跟国宗其它支派是脱不了干系的。”
“这跟浮生有什么关系啊?”何文儿莫明其妙。
周青却转了个话头:“你说姬六唆使太子毒杀先帝图什么?图名?图利?这件事他可没少费心,大殿下藏了那么多年,却给他找出来了。要不是大殿下露出踪迹来,他已经是太子,跟本不用着急,更犯不上弑父。并且,事发后姬六能有什么好处?哪怕不事发,国宗没发现。可新帝又怎么能容得下知道自己这种秘事的人?分明是百害而无一利。”
“那你说他图什么?”
“我看他不是冲先帝去的”周青笑了一声十分笃定:“国宗的人大举搜查,就因为他教唆太子犯事?再说,什么样的人能叫国宗那些支派倾巢而出,同心协力?也恰恰这么个人,哪里都不躲,却躲在我们这儿——大公子外家舅舅章凤年投身的小蓬莱。浮生带小师叔祖逃了之后,小师叔祖回来了,大公子也重回国宗。你觉得天下真有这么巧的事?”
何文儿回味了好半天,只说了一句:“啊?”
周青见她这样不开窍,也失去了跟她分说的兴致,只敷衍道:“我只告诉你,以后跟着小师叔祖是没有错的。大公子跟国宗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可却能安安稳稳地回去,人家还拿他无可奈何,足以见得他的本事。这样的人物他跟小师叔祖交好,自也说明小师叔祖有过人之处。以后她去东,你就去东,她去西,你就去西,她点头,你就拍手叫好吃不亏。”
何文儿翻了个白眼说:“这不马屁精吗。我要是跟着小师叔祖,那也是因为我相信她,可不为这些事。我又不是叭儿狗。”
周青也不跟她计较,只说:“只看在同门一场,又同历险阻。我言尽于此罢。你自己仔细着点吧。”说着拂拂袖子,整整衣冠。好一副正直沉稳好儿郎的模样,不慢不慢就要走。
何文儿没好气地踢块石头砸在他腿上,说:“人模狗样有空不好好修习,查这些查那些,真是好闲心。你才要仔细着点呢。”
周青却顿了顿步子,抖抖腿上的灰,回头说:“我原也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玲珑死得蹊跷,便……”说着停住。面色到是几分凝重。抬头看着何文儿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只笑“像你这样没心肝到也不错。说不好还长命百岁呢。”
姬安办完了事情回去,姬六正在写字。
桌案摆在院子里的花树下头,穿了件宽大的袍子,头发也未束。皮肤又白如瓷,手背上青色的脉络隐隐可见。
姬安禀道:“公子,三枝回来。”
姬六没有理会。可也没让他别说,他揣摩着继续:“厉家好事近了,小蓬莱要同厉家结亲。我晌午又去问了问街上好些店子,瞧着,是就要操办起来的样子。她恐怕确实对皇权与七皇子并没有什么心思。公子应当能放心。”
姬六手上顿了顿,道:“是吗?”
姬安见他并没有不悦,便说:“她与厉天行素来关系不好。当初提前离开田城,也是因为厉平潮要她进门的关系,可见得她今次答应这桩婚事是十分勉强,一来,她虽然托付了公子,可到底……到底她敬畏公子,想别寻出路,二来,她也是想从仓田两家的事情里脱身。再难有别的缘由了。”
这不正也说明了,她对七皇子确实没什么不同?她只一心在为她自己打算。
起先她选七皇子,因为没有别的更好的。如今厉家起来了,她既然一心修道,自然不愿意参合国宗和仓田两家的事,比较起来厉天行确实更好一点。趋利而往便改了主意。
姬六脸色有些不好,放下笔,接过待女奉上的帕子擦擦手,吞了一颗灵核,缓了半天脸色才好些。到也没有否认姬安的话,只说:“她畏我也许有几分,敬我却未必,若我今日一命呜呼,恐怕她立时高兴得要放炮呢。”
姬安讪讪的,不敢接,只垂头站着。
姬六却笑笑,不以为然“行了。拟旨。”
姬安松了口气。连忙差人拿金纸来。姬六却笑骂:“我可不是陛下。你口述给新帝听,让他写吧。”
“公子还怕他们不成?”姬安狠狠地说。
“怕他们?”姬六笑笑:“咱们这一族的规矩,从来是历任嫡房长子为圣帝,圣帝退位后,进国宗入列十班仙尊话事。从我长房覆灭后,十班仙尊一个未剩,话事的也变成了三个支派的掌事人。可现在,我又回来了。规矩自然得拿起来。只可惜,我身子已经是不得用。虽然如今回来了,可照这个样子,我们嫡系也是无以为继。”
姬六语气略为讥讽“他们嘛。这一支,这些年来好处占尽,又见我归来后并未发难,还一心拉拢,并将这帝位复还到他们手中,自然便有心了,想着等新帝有了儿子,继过来替我尽孝送终,进了长房,将来名正言顺坐上话事仙尊的位子,十班仙尊只剩他一个,便是说一不二的角色。有天大的好处在前头,如今,别说我是越权拟旨,便是我杀了这新帝更胡作非为些,只要接下来的圣帝还是他们这一支的,他们也就必然不会反水再与其它两支结盟。顶多做做样子,跑过来念叨几句。”
“那公子为何这般退让?”
姬六叹了口气倦态毕露,道:“劳累了这些日子,我也想清静两天。”
姬安也是感慨:“若是有人帮得到公子就好了。”说完便想到刘小花,免不得感叹若是她与自家公子一起,便是再好也没有的。只可惜造化弄人。问姬六“公子意属立她为圣后,旨上怎么写?”虽有制式在,无非是些夸耀女子如何堪当国母的话,可也怕姬六别有打算。
姬六倚身坐到软椅里,托腮凝视着花树半天。喃喃说:“她这样趋利而行,好虽然是好,可以她的性情,又有些奇怪。难免让人心中不安。”念叨完,突然不知道想到什么,哼了一声。久久没有说话。
姬安试探叫到:“公子?”
姬六挥袖将落到自己头上的落花拂开,一跃而起,负手踱步来来回回好几趟,才突然停下步子,催促道:“记下…………”
姬安连忙拿起笔来。只是忍不住在心里琢磨,以前公子如枯井深沉无波,如今时不时却露出些人味,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新帝的旨意由七匹麟马载到小蓬莱去。来传的虽然是个小仆,可跟着的是姬安。
有旨意在,方白这些人心里再不情愿,也不能公然藐视皇权,不敢多话不得不远远退开跪下。
刘小花出来迎旨,迎面就瞧见姬安。她跪下糊里糊涂地听完一长患华丽辞藻,可这些话具体是什么意思,一句也没明白。最后几个字到是听懂了“赐厉氏长孙厉天行为妻。”
赐厉天行为妻?就在三天以后行礼?
周青跪在弟子中也是一脸愕然。这,这是怎么个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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