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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往外走的时候,被一个人给叫住了。
那人陆声认识,是个跟他年龄相仿的群演男生,两人在休息时偶尔会闲聊一两句,相处得还算愉快,陆声一直叫他小陈。
小陈:“陆声,你明天晚上有空吗?”
第二天刚好是陆声休息的日子,他点了点头。
小陈解释道:“我前一阵买了张舞剧的票,但家里临时有事看不成了……我又想不出把票转让给谁,正好跟你也挺熟的,想着如果你有空还能去看看,至少不浪费嘛,就当我送你的。”
陆声接过票,答应小陈自己会去看这场演出。
因为母亲是话剧演员,以前常常跑遍全国巡演,陆声从小到大跟在她身后,看了无数场话剧演出,然而看舞剧还是第一次。
陆声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门票,独舞,地点在S市大剧院。
他当然知道这个地方,这里历史悠久,几乎已成为当地的地标建筑之一,同样也是诸多大型歌剧舞剧全国巡演的首站场地。他不禁猜测,能在这里表演独舞,恐怕是相当有天赋的舞蹈演员吧。
门票上印了剧照,一张年轻男生的背光侧脸,线条流畅完美,鼻梁挺拔且笔直,是亚洲人中罕见的深邃轮廓。
男生身着一套收口剑袖上装,头发束成高马尾,眼睫低垂,正欲拔剑,剑处则有寒光若隐若现。旁边用毛笔行草浓墨重彩的写下三个大字——《侠客行》。
剧名下面则用小号字体标注了演员的名字,李庭。
一个很简单也很好记的名字,所以陆声一下子就记住了。
第二天傍晚,陆声早早赶到S市大剧院门口,提前入了场。随着愈发接近演出开始的时间,陆续进场的观众也越来越多,渐渐的,偌大场地竟座无虚席。
直到灯光一瞬间熄灭,眼前变得一片漆黑,舞台上的一束灯光紧随其后亮起,照在舞台正中央那人的身上。
那人轻飘飘地抬眼,恣睢一笑。
那是陆声第一次真切看到,原来有人可以这么生动的诠释“神采飞扬”四个字。
整支舞以《侠客行》一诗为灵感,虚构出了一个全新的故事。
主角原本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却苦于无聊枯燥的诗书礼教,年纪轻轻时便从家中出逃,开始了四处流浪的游侠生活。
他手持长剑一柄,尚且有着初次离家的青涩天真,也像门派里刚下山的小少年,初入江湖,只有剑与酒相伴身侧,行事却已沾染了几分风流潇洒。
陆声在舞蹈方面是个纯粹的外行,造诣仅限于小学时代不划水地跳广播体操,但人类天生具有欣赏美的事物的能力。台上人的身姿矫若惊龙,轻盈灵动不似凡人。几小时里,众人的目光只在舞台上停留,甚至不舍挪眼,这完全是人作为视觉动物的本能。
陆声微微出了神,他想起自己正跑龙套的那部古装剧,男主的人设原本也是个江湖侠客,可除了扮相有意靠拢,哪有半点逍遥飘逸?吊威亚要靠替身,念台词要靠配音,至于看起来挥洒自如的武打动作,则全凭借后期剪辑和特效,实物堪称惨不忍睹。
直到今天见到李庭,陆声才彻底体悟出这类角色的神韵与灵动,原来这才叫做……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
李庭早已习惯这种成为众人视线焦点的感觉,他神色松弛自如,一丝不苟地完成每个练习过数不清多少次的舞蹈动作。可随着每一次翻转跳跃,落地的一刹那,从双腿处传来的钻心痛楚便加深一分。一种撕裂样的疼痛,骨肉相互撕扯,李庭甚至可以清晰听见膝关节处骨与骨之间摩擦的咔咔响声。不行、演出还没有结束,不能让观众发现异样……他暗地里紧咬住牙关,面上则不得已地舒展眉目,冷汗顺着额头和脸颊一滴滴掉落在舞台上,更像心中无声的眼泪。
舞蹈编曲在结尾的那一刻融入了一声剑鸣,在声音响起的一刹那,金声铮铮,少年侠客手中的剑也仿佛破空而来,只留下一道冷冽银光。
场中一时静寂了两秒,随后彻底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掌声。
台下没有人知道,那是李庭最后一次独舞。
陆声第二次遇见李庭,是在医院。母亲因癌症住院后,陆声就成了医院的常客,整日学校、片场、医院三头跑,忙碌到险些不剩喘气的时间,他还在病房自备了一把折叠椅,如果来不及赶回学校,就直接睡在病房里。
陆声打心眼里不喜欢医院这个地方,同时他也觉得,应该也没有人会喜欢这儿吧?可偏偏人生老病死,每个环节都与它紧密相关。
他苦中作乐的方式便是在各个楼层与科室间流窜,观察来来往往每一个人,权当做表演积累。实习期的新手医生、跑来跑去的小护士、迎接新生儿的父母、送走长辈的黑发人……就这样,他也一眼看见了身穿病号服、坐在走廊长椅上发呆的李庭。
李庭发丝凌乱,遮挡住大半张脸,身材比初见时单薄,脊背不复舞台上那般挺拔,而是微微弓着,整个人缩成不占地方的一团。
站在长椅的不远处,陆声犹豫了好一会儿,要不要过去打招呼。但那样会不会有点奇怪啊,人家也不认识他……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人用双手盖住脸,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手肘撑在大腿上,肩膀不时耸动着,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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