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绣娘点头赞同,又有另一人说,“您瞧这香囊与钱袋的做法,绳结的挽法都是一样的,还有这两样……”这绣娘特意拿着他与阿蓉的两只钱袋,道:“显然用的是同一块料子,绣花的丝线都是一样的。”
他沉默一下,问道:“这些都已经有些年头,你们可以确定吗?”
绣娘们也都是颇具经验的老手,纷纷拍着胸口表示肯定。
既然这样,那便是没错了,他叫人赏了些银两,命她们各自散了去。
没了闲杂人等,他在房中敛眉思量。
他猜得没错,这的确是母亲做的那只钱袋。
那一年,江北齐家家主齐景天陪妻子回娘家省亲,返回时路过江南,便来看望父亲,在府中住了些时日。
齐家有个小女孩,名叫齐萱,比他小几岁,那时乖巧伶俐,十分惹人怜爱。从小到大,他其实一直有些孤独,这时忽然来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妹妹,还整天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他,他一下快乐了起来,尽兄长的责任陪她在临安各处游玩。
有一天,他带齐萱去热闹的城隍庙玩,那里有许多售卖小玩意儿的摊贩,齐萱一下就看上了一只五颜六色的风车,他便拿出自己的小钱袋,买下来送给她。
齐萱当然很高兴,手中拿着吱吱旋转的风车,却羡慕他买东西付钱的样子。作为江北的大家闺秀,小姑娘从来没有能自由逛街,见到小玩意想买就买的潇洒时候,母亲知道了,就特意做了两只钱袋,给他们一人一个,并分别装了一些碎银,这样下次再出门的时候,齐萱就也能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两位母亲一见如故,而两位父亲本就是多年好友,临别时大家都依依不舍,而还不懂事的齐萱则哭着说要留下来跟凌哥哥玩……
看着流眼泪的小姑娘,他也有些舍不得,毕竟小姑娘十分活泼可爱,而且她在的时候,自己的功课都少了许多……
所以他内心十分盼望,齐家能常来做客……
等到齐家人回去后,母亲才笑着告诉他,因为她跟父亲都十分喜爱齐萱,所以便向齐景天夫妇提了亲,而齐家夫妇也已经答应了,等到他们长大,就把齐萱嫁来临安,做他的妻子。
嗯,年少的他当时觉得,这个小姑娘很可爱,长得也十分漂亮,倘若将来做妻子,应该不错的,于是也欣然接受了,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就在他们定亲后的第二年,齐家突遭不测,齐景天一家三口在一次外出时遭遇山贼,无一生还。
后来,齐家富可敌国的家产被有姻亲关系的安顺王爷接了手,陆续改了姓氏,齐家便在世上彻底消失了……
回到眼前,阿蓉说这是她从前的东西,所以说,她就是齐萱。
对吗?
但她如果就是齐萱,为何会被与江北相距千里的柳林村农户收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切会不会有蹊跷?
他试着努力回想当初的齐萱,只是时隔多年,那具体的形象早已模糊,何况女大十八变,他根本无法从样貌上来判断。
那么还有其他的吗?
他忽然一怔,记起一个细节,当年齐萱来做客时已经九岁,却并未如同龄的女孩子一样缠足,齐夫人跟他的母亲解释说,那是因为齐景天心疼女儿,不叫齐萱吃这样的苦,齐景天扬言,他的女儿将来可不会愁嫁。
阿蓉也没有缠足,这一点,又吻合上了。
那么现在就等秋迟的消息了,看看是不是能从邵家夫妻那里问出些什么线索,比如当时到底是在哪里捡到的她,她身上,可还有其他能证实身份的东西?
又是要来回一趟城郊,还要办这样重要的事,所以秋迟是一时半会回不来的,凌瑧一直在房中等,虽然很思念,却忍住没去看她。
到了现在,他心中开始抑制不住的五味杂陈,他没办法镇定得像什么事都没有,又不能告诉她还未确定的事,叫她跟着担心,所以只能等一切真相大白,再跟她说。
可是……
他叹口气,可是真的要告诉她吗?
他又有些迟疑,她是个坚强乐观的姑娘,可他不能确定,这些坚强与乐观是否与她的失忆有关?
因为她忘了痛苦的曾经,所以现在没有那么大的负担,所以生活的轻松一些,倘若要告诉她,她就要背负许多沉重的东西,比如仇恨,痛失亲人的悲痛……
对了,她那么渴望能找到自己的亲人,无论怎样还存着一份希望,倘若直接告诉她,她的亲人已经不在人世了,且都是死于非命,等希望完全破灭,她能受得了吗?
他拧起眉头,拿不准该怎么办,恨不得能找到一个人,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对待这样的难题,谁能有最好的处理方法?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对她的伤害降到最低?
他就这样矛盾着,犹豫着,苦思冥想着,初回到府中时天才刚黑,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半夜。
他没有睡意,反正是要等待,索性盘坐运功养息,但心却无法安定下来,只好又作罢。来来回回的在房中踱步,就这样折腾到天快亮,朦胧晨色中,终于听见了秋迟的脚步声,他赶紧把门打开,秋迟进来,向他呈上一样东西,他接过来,亲自打开外面包着的手帕,眼前赫然出现一块玉佩。
他一愣,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萱萱,原来竟是你!
第三十四章
这块羊脂白玉的琥佩, 自小陪伴凌臻, 是他的贴身之物,曾在他身边整整十四年,直到父母与齐家商定亲事后, 为表示凌家的心意, 这琥佩才离开他,被送去了齐萱身边。
赶路回来的秋迟一身寒意,跟他禀报说,“属下先到柳林村, 邵家妻子起初并不承认当初阿蓉姑娘身上还有什么贵重物品,直到其丈夫邵成提到玉佩,那妇人才肯坦白, 说当初的确从姑娘身上找到一块玉佩,因为贪财,她悄悄拿去当了,又因为玉佩缺了角, 并没能换到多少钱。”
“也幸而这块玉佩有所缺失, 才并未能顺利流转出,属下去当铺寻找时, 这玉佩依然存在库房里。”
秋迟说的不错,琥佩的尾巴的确缺失了,明显是多年前的旧伤。凌瑧拿着这阔别已久的玉佩,心中一时说不出是何滋味。
他问,“那他们是在哪里发现的她?她当时是什么样子?”
秋迟说, “据邵成说,是他当年外出砍柴时,在一处山沟里发现的,当时姑娘已经昏迷,衣裳多处被树枝划破,身上也有多处磕伤,应是从高处跌落所致。属下也连夜赶到那个地方查看过,那山沟上面是废弃的官道,曾是通往临安的必经之路。”
他心一顿,这就是了。
当时齐家的剧变定是另有隐情,她大概是被人护送着逃出,想要投奔凌家的,却不知为何在将到时出了事,她从官道上跌了下来,滚到了山沟里。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道:“好了,你先去歇着,叫人知会文叔,等天亮叫他来见我,我有事要问他。”
秋迟低声应是,退出了门外,他手中捏着那块琥佩,独坐了一会儿,起身去了阿蓉住的琳琅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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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有全亮,正是睡意最浓的时候,阿蓉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渐渐觉得有些不对,使劲睁开眼睛来看,不禁吓了一跳,凌瑧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坐在床边呆呆的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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