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前两日,谢辰自洴州来了上京,将明万辞去信时托他带的东西也一并带了过来。
明万辞兴高采烈地将人迎进屋,迫不及待地将他带来的箱子打开,里面除了她叫人寻到的解闷玩意儿,还有她两日后要穿的衣裙,同上一次在洴州参加春日宴时的衣裙出自同一人之手,明万辞反复看过之后,甚是满意。
谢辰不知是因为府中之事太多还是因着赶路太累,看起来比之前清减不少,原本他正坐在桌边喝茶,见明万辞将箱中之物翻看的差不多,便问道:“这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你要来究竟何用?”
明万辞唤人将手中的衣裙拿去挂好,闻言道:“自然是送进宫里给母后解闷啊。”
见她神色十分自然,半丝勉强之意也无,谢辰便知此言出自真心。既然她不曾受委屈,谢辰也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眼看王府侍从将箱子一并搬走,明万辞问谢辰道:“你上次在洴州偶遇苏晋时,都说了些什么?”
“那日他行色匆匆,且有意避开我,除了说要来上京,便是询问你如何了,但那时我迁怒于他,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
谢辰说完,打量了一番屋内装饰,不由感叹道:“王爷果然说到做到,方才听人说,他似乎还想在王府中仿出个温泉池来着。”
明万辞闻言腾地一下站起,满脸惊讶地问他:“你说什么?”
谢辰有些诧异道:“他没同你说吗?”转瞬便又想到什么,笑道:“不同你说,自然是想给你个惊喜,这一次倒是我嘴快了。”
“此处又没有天然温泉,如此兴师动众,若是叫人听去,怕是传不出我什么好名声,我看是只有惊没有喜。”明万辞有气无力地说完,赶忙要出去寻人。
“既然不想,同王爷说说便好,他想是任何事皆会顺着你的意。外人都传言,瑄王爷如今铁树开花,即便瑄王妃想要天上的月亮,瑄王爷也定会想办法摘下来。”谢辰看着她,笑道。
“短短时间,竟已传成这般模样了?”明万辞颇有些意外地说完,顿时又释然一笑,挑眉道:“他不宠我宠谁?”
谢辰颇有些惊奇道:“你何时脸皮这样厚了?怪不得新阳公主成婚也是趁着你昏迷之时,人家定然也是担心你仗着瑄王妃的身份,到时会在她成亲宴上送上什么惊喜。即便没有惊喜,你只要往她身旁一站,她这新娘子便也算是失了颜面吧。”
明万辞一口茶水喷出,恰好此时肖承未进了门,见她连连咳嗽不止,赶忙上前帮她拍背。
明万辞连眼泪都咳了出来,待到呼吸顺畅些,终于出声问道:“新阳公主也成亲了?”
肖承未自她身边坐下,帮她拭了拭唇角,道:“原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忘了同你说。”
明万辞皱了皱鼻子,道:“我若是再昏迷几次,上京城是不是就没有单身之人了?”
肖承未闻言哭笑不得地看她一眼,突然又板起脸道:“你如何还要再昏迷?莫要胡说八道!”
“是是是,谨遵王爷命!”明万辞应的颇有些敷衍,末了又惊奇道:“如此说来,如今阮尚安再见我,岂不是要叫皇婶了?”
虽早知会有这么一日,但如今事情终于尘埃落定,明万辞感觉心情颇有些微妙。
赴宴这一日,为了梳妆打扮明万辞破天荒早起许多,待到一切妥当行至马车旁时,她指着扮作侍从模样跟在肖承未身后的谢辰,问道:“这是何意?”
谢辰看了肖承未一眼,末了对明万辞道:“同你一般,我也没见识过这宫宴是何种模样,因此恳请王爷带我一同前往,看看能否得出些启发,今后好用在商铺经营上。”
明万辞从未见过他如此钻研经营之道,顿时狐疑地看了二人一眼,不知到底该不该信他这话。
眼看时辰不早,肖承未道:“谢管家如此上进,作为老板,你岂不应当高兴才是?”
明万辞一时间竟无法反驳,只得同肖承未一起上了马车。
今日宫宴设于锦绣阁,同皇宫其他宫殿不同,锦绣阁四面临窗,待四面窗户齐齐敞开,夏日可赏花,冬日可赏雪,是皇宫中最有名的赏景处之一。
明万辞同肖承未进门时,简太后和皇帝尚未到场,其他人则皆已入席,殿中寒暄之声不绝于耳。
肖承未自耳边低声介绍着在场之人的身份,轮到年丞相时明万辞特地多打量几眼,只觉从面上看,完全看不出是个肚子里会藏坏水的,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肖承未的席位在皇帝和简太后的下首,路过新阳公主同阮尚安时,明万辞突然停了脚步,好整以暇地看着二人,直到新阳公主拉着阮尚安不情不愿地行了礼,她才笑着开口道:“我也是前两日才知,公主驸马二人自我昏睡时已成亲,不知是不是特地为了给我省下些贺礼钱。”
明万辞同阮尚安的关系外人知道的不多,众人此时纷纷朝他们这一处看,不知发生了何事。
明万辞丝毫不介意他人目光,只继续道:“但你二人既唤我一声皇婶,这贺礼自然不能省,虽然晚了些,好歹也是皇婶的一番心意,还望公主驸马莫要嫌弃。”
这一句又一句皇婶,已让席中二人脸色各异,新阳公主脸色铁青,阮尚安则是神色略带怅然,见他二人将东西收下,明万辞才心情颇好地入了席。
“可开心了?”落座后,肖承未笑着问道。
“勉勉强强吧。”话虽如此,她此时唇角却已翘起老高,即便送的东西价值不菲,但她却仿佛占了天大便宜一般,心中着实有些爽快。
肖承未见此,笑着摇摇头。
一刻钟后皇帝入席,言道简太后身体不适,今日不便出席,就此开宴。
明万辞顿时有些担忧地看了肖承未一眼,问道:“母后身体不适可有大碍?什么时候的事?”
“没有大碍,你不必担心。”
眼看肖承未没有多说,明万辞道:“我觉得,你今日颇有些奇怪,可是有事瞒着我?”
肖承未原本在留意席上动静,听她如此说,揽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道:“莫要多想,无论发生何事,我定会护你周全。”
明万辞闻言,若有所思地回头,便见站在身后的卫希和谢辰二人也是满面肃容,仿佛在戒备着什么。
肖承未正低头帮明万辞挑鱼刺时,阮尚安举着酒杯过来敬酒,行止之间,明万辞只觉有浅香萦绕鼻端,不由伸手拽了拽肖承未衣袖。
只是肖承未似乎并不知她用意,正面带询问之色地看向她,却见阮尚安丝毫不理会满脸不悦的新阳公主,只对面前二人道:“这一杯,敬王爷王妃。”
明万辞丝毫没有要端起酒杯的意思,只是心中有些疑惑,不知阮尚安方才为何要将“王爷王妃”四个字咬的如此重。
阮尚安似乎并不介意他二人是否举杯,杯中酒被他一饮而尽后,他便好似突然不胜酒力一般,瓷杯自掌间滑落,摔落在地时发出颇为清脆的一声响。
便是此时变故突生,锦绣阁外突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光凭声音便知人数不少。片刻后,兵刃相接的声音四起,席中顿时有些骚动起来,但碍于皇帝在,众人心中虽惊,却依旧规矩得很。
明万辞看了眼碎在不远处的酒杯,又抬头看了看目光难得略带快意的阮尚安,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不由指着他道:“你……”
此时正门突然被人从外打开,肖承未在此之前已不着痕迹地护在明万辞身前,明万辞见此,自他耳边低声问道:“你早知会如此?”
肖承未视线牢牢落在门口处,背对她道:“若是她不来,尚有一线生机,既然来了,便只有死路一条。”
明万辞又问:“既如此,你知皇上定然也知,所以母后今日才称病未到,但缺席一人尚可解释,若是缺席人太多则会引人怀疑,我说的可对?”
“王妃聪慧,说的都对。”肖承未笑着说完,回头看了她一眼。
明万辞伸手戳了戳他后背,道:“都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打趣我,赶快看前面啊。这瑞王妃当真深情,连这逼宫的戏码也要亲自上演一遍。”
未过多久,外面的打斗声渐渐消失,方才被打开的正门处突然出现一道纤细的身影,来人着水色宫装,头上的金步摇随着脚步一晃一晃,虽年纪不轻却颇有风姿。待看清来人模样,在座诸人当中最吃惊的,当属年丞相和年贵妃二人。
原本以为死了十年的人,竟又活生生地出现于此,着实不能不叫人吃惊。
明万辞心道,这便是年玉璃,为了给瑞王报仇而数次暗杀肖承未的瑞王妃。
“皇兄,经年不见,可还好?”瑞王妃笑着开口,仿佛来此叙旧一般,全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皇帝面色丝毫未变,挺直脊背端坐于上首,闻言道:“没想到你还活着。”
瑞王妃笑道:“这是自然,大仇未报,我如何舍得先死了。”
说罢,目光自肖承未面上扫过,最后落在年丞相身上。
“此处乃皇宫,岂容你撒野?来人,速速将此人拿下!”皇帝自上首中气十足地命令道。
“莫要白费力气了,我既然敢来这里,又怎会没有准备。如今这宫中剩下的御林军皆听我令,皇城禁卫军统领倒戈,驻守在城郊的大营此时怕是内乱不止。门外这些侍卫可不是吃素的,大伙还是安心地留在此处吧。”瑞王妃好整以暇道。
众人闻此,皆面露惊疑之色,顿时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如此大费周章,你到底意欲何为?十年前瑞王和平郡王谋反逼宫,实乃死有余辜,你侥幸活命,不四处躲藏,竟还有胆子出现在此。”
“若不是为了报仇,我又岂会独自苟活,只是这仇如何报,着实费了我好些时间去思考。瑄王让我夫君一箭毙命,我便让他妻子死状相同,再公平不过。却不想这瑄王妃命大,在林泉山竟没死成,也不知是不是她外公和她娘在天有灵,护佑着她,你说是不是啊,年丞相,明尚书?”话至此处,年玉璃颇有些讽刺地看向被她点名的二人。
明万辞浑身一震,虽然理智告诉她莫要轻信此人的话,但却忍不住想听她继续说下去,仿佛事关自己的天大秘密此刻便要被揭开。
与明尚书的失神不同,年丞相此时颇为震惊,眼看年玉璃要继续说下去,他赶忙打断道:“璃儿,多年不见,有话我们回家慢慢说,你冷静一些,莫要在此胡说八道。”
年玉璃颇有些好笑地看着年丞相,道:“怎么,怕我将你做过的好事都说出去,落个晚节不保?我是恨先皇,恨瑄王,但最恨的,还要属丞相大人您了。当初你将我和姐姐同时嫁给了两个风头正盛的皇子,待到其中一个登基即位,嫁给另一人的便成了弃子,而丞相大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坐收渔利,明明都是自己的女儿,如此可当真让人寒心啊。你最后放弃我放弃瑞王之时,可有过一丝犹豫?”
年丞相走到下首颤巍巍地跪下,对着上首连连喊冤道:“皇上莫要信她所言,此女乃瑞王之妻,居心叵测,她的话半个字都不可信。”
“哦?”年玉璃扫视众人一圈,笑道:“既是如此,诸位不妨听听看,看看这位德高望重的丞相大人背地里都做过哪些不得了的事。”
不待众人反应,年玉璃便已开口道:“当初瑄王降生之时,瑞王生母得丞相大人提点,买通钦天监监正,杜撰出瑄王命格克先皇气运一事,若不是当时简皇后坚持,瑄王焉有命在?如此看来,瑄王倒是同瑄王妃一般,皆是有福之人。”
“十七年前,年丞相时任兵部左侍郎,因私制武器高价卖予敌国一事被万将军发现,便着左桐县文书主簿伪造万将军通敌信件,致万氏满门抄斩。”
年丞相此时吊着一口气,强忍着没有晕过去,怒道:“孽障,你给我闭嘴!”
却听年玉璃轻笑一声,道:“说来也是运气差,人家万小姐彼时已嫁给明大人,你却担心留有后患非得斩草除根,硬是说动耳根软的明大人休妻另取。但当时万小姐已有身孕,为了孩子,被休弃后便冒名顶替了万氏远房旁支一女子,此女子当初被发落至皇宫别院为奴,留得一命。所幸当初的皇宫别院仿佛早已被人遗忘,万小姐便得以在先皇的眼皮底下生下了孩子。好在万将军麾下最不缺忠心之人,一侍卫收养了这万氏血脉,硬是弃军从商,倒也颇有成绩,巧的是,此人也姓明。”
听到此处,明万辞身子晃了晃,险些没站稳。按照此言,岂不是说她娘是万将军独女万慧萱?怪不得之前有人说她同万小姐长得像,母女二人又如何不像?只是想到她亲生父亲竟是明尚书,她同明梓秀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她便闭了闭眼,觉得十分难以接受。
肖承未见此长叹一声,伸出手臂将人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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