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吹花开七八重, 可怜竟无子一粒。”女子泣血哀啼的声音犹在耳边回响,回廊上的奴良鲤伴睁开眼,眼前是纷纷扬扬的樱花,停留在他视网膜上的却还是山吹花的模样。
他做了一个梦,一个说不清是美梦还是噩梦的梦。梦里漫山遍野都是开的热烈灿烂的山吹花,一簇簇挨挨挤挤的,簇拥在山吹乙女身边, 映衬着那张温柔的脸。
有多久没做过梦了呢?奴良鲤伴也不清楚,只是他知道, 自从山吹乙女死后,他就再也没梦见过她,就再也没见过开得那般明丽娇艳的山吹花。
有时他会想是自己太薄情忘了想她,还是因为她在怪他?
他扶着额, 无力的靠在廊柱上。脑海中全是她梦里的模样,她的眼神是温柔的,倒映着难以置信神色悲痛的他, 她轻轻唤他的名字,黑色的长发迤逦地拖在地上,像黑色绸缎铺开,像以往他最爱抚摸的那样。她带着血的指尖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痕迹。
她说,鲤伴大人,我好痛。
她说, 鲤伴大人, 我好后悔。
原本插在他心口的匕首此刻插在她的心上, 两人的血流了一地,交汇成绝望的模样。
她的泪水苦涩咸腻,是他最不爱看的。可是那天,她的泪水怎么也止不住一滴滴滴落,落在他的手中,落在他的心上,在他的心头灼烧出一道道血痕。
他想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想要替她痛,想要抱紧她,告诉她不是她的错。
他想做的事太多,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缓缓合上眼,眼睁睁看着她的手垂落下去,落在血泊里,眼睁睁看着她又一次消散在怀里,自己却什么事都做不到。
真是个无能的男人啊,连心爱的女人也无法守护。奴良鲤伴无声的笑起来,满满的嘲讽和苦涩堵在心口,让他的笑容勉强而扭曲。
“还好吗,鲤伴。”
鹤见翔与安倍晴明见奴良鲤伴醒来,也敏锐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有些担心的问到。
虚空之中谣轻摇着手鼓缓步走来,手鼓声响,一点点平息着奴良鲤伴汹涌起伏的情绪。她在鹤见翔和安倍晴明身前跪坐下来,低声道:“幸不辱命。”
奴良鲤伴大口喘息着,及时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多谢大人的帮助。”他轻声对谣道。
奴良鲤伴,活着的时候是奴良组的二代目,是奴良陆生的父亲,手握大权。死后进入地狱育才学校进修,现如今已经毕业好多年,是鬼灯的得力下属之一。
日前,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开始模糊,仿佛蒙上了一层阴影,隐隐约约之中他却又好像发现了另一份尘封已久的记忆。在那份记忆里,山吹乙女向他坦白了对于自己无子的担忧与愧疚,而他也在此时将羽衣狐的诅咒托出。
至此,悲剧被阻止。
即使后来羽衣狐卷土重来也没法从他身边下手,只能在京都之中胡乱蹦跶,最后被他摁死在荒野之上。
在他的记忆里,那天山吹花开的很好看,月亮高高悬挂在天空,很亮,很圆。
圆到有点虚假。
就像这份记忆,美好到虚假。
这份与现实有着截然不同结局的记忆引起了奴良鲤伴的兴趣,他开始在自己的记忆中抠细节,一天一点,一天一点,等他发现那份新记忆越来越鲜活,越来越长时间地存在于他的脑海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自己真正的记忆了。
他发现,他忘了自己第二任妻子奴良若菜的信息,只是感觉应该有这么个人存在。他也忘记了自己孩子的模样,只知道他的名字叫做陆生。
他原本的记忆,在逐渐被新的记忆取代。
他开始不安,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他。
于是他请了假去现世,发现偌大的奴良宅里所有人都忘记了她的存在,包括他奴良组的众人,包括他的父亲与孩子。
他们都忘记了奴良若菜。
没有人发现宅子里有间空荡荡的,落满灰尘的房间。
房间的位置很好。晴天里会有灿烂的阳光撒满屋,夜晚能够看到天边的月牙,还能够看到庭院中的樱花。
但是,这么好的房间就这么闲置着。
好像在等待谁来住。
他也曾假装新加入的妖怪询问少主奴良陆生的母亲的信息,却永远只有一句“生产时血崩而死”再多就没有了。
可他知道,她平安生产,顺利地活了下来。
即使那天,窗外的乌云很重,一层一层严严实实地压下来,即使那天雷声很大,雨点密集。但是他记得他们母子都平安无事。
即使无数妖怪被刚出生的半妖四散的妖气吸引而来,奴良组的妖怪们与它们奋战到天明。
可天光乍现,云销雨霁,世界那么干净明亮,一切都那么美好。
他记得,奴良若菜抱着他们的孩子靠在他的怀里,两人有如出一辙的睡颜。
奴良鲤伴开始崩溃,不同的记忆将他整个人撕裂成两半,一半清晰的知道现在的一切才是对的,可另一半记忆有那么真实寻不到一丝破绽。他知道现实的一切正在像他的记忆一样被逐步取代,他知道,当记忆里的一切都被替换的时候没有人会觉得不对劲,所有人都会觉得事实本就如此。
他知道,若再不有所行动,一切都将来不及了。
奴良鲤伴松开捂住眼睛的手掌,黑色凌乱的头发沾着方才浸湿的冷汗,让他有些许的狼狈,但这并不影响他的英俊。“啊,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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