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煜派出的征讨兵马拿下四座靠东的城池,往西挺近时,却被拦在鹰嘴关外。
两军对垒,僵持二十余日,官兵寸步难行。
傅煜随即宣布御驾亲征。
……
朝堂初定,新帝便御驾亲征,消息传到遂州,魏建既惊且喜。
所惊者,傅煜此人用兵如神,出手诡谲莫测,先前长武关对阵时,千余铁骑神出鬼没,杀得魏家兵马肝胆俱寒;后来争相勤王,两处厮杀,更是让魏建吃了极大的亏。那鹰嘴关是咽喉紧要之地,倘若被傅煜攻破,便只剩两道屏障。那两处皆不及鹰嘴关易守难攻,一旦失守,遂州危矣!
所喜者,鹰嘴地势险要,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傅煜放着京城的龙椅不坐,自送上门来,若他能伺机除之,岂不痛快?
魏建拿着那军报掂量犹豫,时而恨不能杀过去取了傅煜的性命,时而又极力冷静,不愿冒失轻率。直到傅煜御驾到了鹰嘴关外,迅猛攻势令守军岌岌可危,魏建才慌了手脚,随即征调重兵,带上儿子魏天泽一道奔赴鹰嘴关,欲亲手斩杀傅煜。
父子二人率兵赶至,尚未来得及跟傅煜对垒,一封边陲急报便送到了跟前。
——据军报,西蕃得知傅煜御驾亲征后,派了五万兵马侵扰边境,来势凶猛,请魏建速派兵将救援。
两处夹击,腹背受敌,魏建得知消息,大惊失色。
不过他也算是戎马一生,当初击退入侵边关的敌寇,也极勇猛,大场面见多了,震惊过后,很快便镇定下来。为免军心不稳,他暂未泄露消息,只命人将魏天泽迅速召来,商议对策。毕竟,父子间虽有许多罅隙,魏天泽在战场上的本事却是有目共睹,又是东宫太子,碰到这种事,魏建拿不定主意,自然先找他商量。
谁知说罢军情,才刚议到调兵遣将的事,两人便争执起来——
“傅煜那狗贼调了七八万兵马过来,就在鹰嘴关外守着,想把老子的地盘夺过去,岂能分走兵马?这边的兵将动不得,只能想办法从别处拨一些过去。”魏建肥厚的巴掌“啪”的一声拍在桌上,脸上隐有怒色,斥道:“打了这么多年仗,轻重缓急都分不清吗!”
“何为重,何为轻?边关为重,百姓为重!鹰嘴关能失,边关不可失!”
魏天泽沉声,英武的眉目间锋芒稍露。
魏建听得这句,愈发恼火,“放屁!这鹰嘴关里是老子的天下,放傅煜那狗贼进来,他必定会往里打。到时候你就算守住了边关,遂州也得被他夺走,剩你个空壳的将军,有屁用!这边的兵将不能动,傅煜送上门来,这机会千载难逢,老子不杀了他,不退兵!”
魏天泽强压脾气,“那西边怎么办?”
“派个人去守,守不住就往后撤。等老子拿下傅煜,再回头收拾那帮混蛋。”
守不住就往后撤,从魏建嘴里说出来,不过七个字而已。
听在魏天泽耳中,却如一盆寒冬腊月里掺着冰渣的水兜头浇下,让他浑身打了个寒颤。
他取过旁边一张舆图,唰地一推,卷轴便迅速展开。
常年握剑后积了茧的手指拂过舆图,而后落在最西边的雅州一带,“这里可住着百姓呢!兵将退了,百姓能退吗?西蕃的兵马杀进来,若是屠城泄恨,谁能阻拦?边关的布防向来是最强的,咱们拨两万兵马过去,先除了外患,再说里面的事。”
“呵!”魏建被他气笑了,“那若是鹰嘴关丢了呢?”
“傅煜不会伤无辜百姓。”
“城池归了他,遂州归了他,老子去哪?”魏建横眉,眼中是久居高位的霸道,“不妨说得更明白。遂州是老子的地盘,若非要丢两座城,丢给谁,是老子说了算。输给西蕃,顶多丢两座城,输给傅煜,却要丢掉整个定军。”
“可——”
“闭嘴!”魏建重重拍案,知道他又想搬出百姓为重的那一套,心中愈发烦躁,沉声威胁道:“兵马是老子的,别给老子瞎做主张。姜邵那点兵马丢得干干净净,还有脸到我跟前指手画脚!叫你来是出主意,不是跟我吵。”
说罢,怕待会叫众将议事时魏天泽会捣乱,索性命他出去巡查。
争执戛然而止,魏天泽脸色铁青,心知争吵无用,黑着脸拂袖离去。
回到遂州将近两年,魏建的心性他已然摸透。即便如此,在听清楚魏建的态度时,魏天泽仍觉心寒——仿佛在魏建眼里,城池之内的百姓只是草芥,哪怕可能遭遇战事、可能被敌兵屠城,也无所谓似的。
可若如此,魏建当这皇帝是为了什么?拿百姓的税赋养着兵马,又是为了什么?
仅仅为把持权柄、作威作福、占据地盘?
魏天泽对魏建的行径本就不甚认同,在得知身世后,更是暗藏恨意,到如今,想着那贪婪自私的嘴脸,简直是反感厌恶!而千百里外,受尽苦寒、拼了性命守着边关的将士,或许还不知道,他们身后这位“皇帝”已然舍弃了拿一方兵马与百姓。
一念至此,魏天泽只觉心寒、齿冷。
边关告急,他当然没法坐视不理,但他毕竟只是个太子,在折损姜邵后,势力更是看了一半。在魏建的眼皮子底下,当如何调派兵马,去支援边地?
难道……要把军情递于傅煜,让那边来抉择?
魏天泽心中烦闷,巡查到一半时,便命下属自去办事,他策马走在草深林密的山野间,思索对策。这一带山势起伏,往前是已被傅煜攻下的地盘,往后则是鹰嘴关的险要屏障,因左右数里都是壁立千仞、无处攀爬的地形,便格外人烟稀少。
他催马缓行,拧眉沉吟之间,目光随意扫过郊野。
忽然,他的目光一顿。
数百步开外,一处鼓起的山包上,有道熟悉的身影策马而来。哪怕隔了老远的距离看不清对方面容,但那身影落入眼中时,魏天泽却忽然浑身一震。黑影奔腾、英姿魁伟,那样熟悉的气度,还能是谁?
只是两军对垒,危机四伏,已是帝王之尊的傅煜怎会出现在这里?
故人经年,狭路相逢,魏天泽忘了召人示警,只驻马勒缰,盯向那道愈来愈近的人影。
第130章 结局(下)
炎炎烈日照在头顶, 郊野的风停了, 浓密的草丛里如有热气蒸腾。
魏天泽仿佛一尊石塑, 目视前方,四肢微微僵硬。
单人孤骑越驰越近, 最终在他身前一丈处勒马。傅煜骑着的黑影已跟随他多年,亦认得魏天泽,隔了两三年再瞧见他,竟颇兴奋地打了个响鼻, 前蹄轻轻刨地, 踩得草叶轻响。要不是傅煜扯着缰绳, 怕是要走得更近。
老马还认得主人的朋友, 人却已割断交情,反目成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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