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门进去,里面静悄悄的,明烛轻晃,春草烟波在门口候命,见了他齐齐行礼。
傅煜摆手命她们出去,两三步走到里间,就见攸桐拥被坐在榻上,应是听见动静,刚好抬头瞧过来,发丝松挽,垂落几缕在肩上。而后下榻趿上软鞋,走过来给他倒热水,道:“将军回来得晚了,要用些夜宵吗?”
傅煜古怪地瞧她一眼,接了水喝尽,才道:“不用。”
“那就早点歇息吧。里面有伙计刚送进来的热水。”
傅煜“哦”了声,随手解了外裳递到她手里,转到屏风后面去盥洗。
他在军营里待习惯了,不惯被婢女伺候,在南楼时,都是等丫鬟备好水退出去,他自慢慢沐浴,赶路在外,也无需旁人服侍。攸桐习以为常,早早将他的寝衣备好,整齐叠放在浴桶旁,这会儿无需多费心,便仍回榻上坐着。
屏风后面,旋即想起哗哗的水声。
这声音着实让人有点尴尬——在南楼时,沐浴都在内室,外面听不见动静,无需理会。
这会儿可倒好,屏风虽隔开视线,其实离床榻也只四五步的距离,那边一举一动,其实能听得清清楚楚。傅煜掬着水擦洗身体时,那水流的声音清晰入耳,甚至连水波激荡的动静都颇分明。
而那晚傅煜故意扯开寝衣,拿热腾腾的胸膛在她跟前乱晃的情形,猛地便浮现起来。
攸桐只能垂眸端坐,眼观鼻鼻观心。
片刻后,那边安静下来,便听傅煜忽然开口道:“那日的药膏,还有吗?”
攸桐愣了一下,才道:“什么?”
“上回你给我用的伤药。”那边水声微响,像是傅煜抬起了手臂,“这疤有点深。”
攸桐便道:“路上带着的,我□□草去寻。”
那伤口是数日前留的,按理说早已痊愈,无需拿药粉止血。傅煜既提到疤痕颇深,想来是不想在手臂留下狰狞伤疤,稳妥起见,便让春草将伤药和防止留疤的膏药一道寻过来,她接了拿到里间。
而后,攸桐的脚步便顿住了。
她迟疑了下,才道:“膏药取来了,先搁在桌上,待会夫君出来,我帮你敷。”
“拿过来。”傅煜声音低沉。
片刻沉默,见她没动静,他又道:“不敢?”
语气里,竟有那么点挑衅的味道。
攸桐抬眼,瞧了那屏风一眼。有何不敢?傅煜虽在战场势如虎狼,却也颇倨傲自持,还能吃了她?退一步说,这会儿她衣衫严整,他半丝不挂地泡在桶里,走过去瞧一眼男色,也是她占便宜的。
——虽说打算回南楼,避开魏天泽等外人的目光后,便挑明心思不再跟他同床睡,但看一眼有何妨?
攸桐轻咬了咬牙,端着膏药过去。
屏风后热气氤氲,傅煜坐在浴桶中,露出脑袋、肩膀和半幅胸膛。
这人大概是拎着木桶,将水兜头浇了一遍,头发湿漉漉的挂着水珠,脸上也没擦干。剑眉之下,那双眼睛幽深如暗夜,早已没了初识时的淡漠,能攫住她目光似的。棱角分明的轮廓,喉结微滚,因浸了水,有点勾人。比起平素的凤仪峻整,这姿态虽有点狼狈,但……
攸桐只瞧了一眼,方才因赌气而生的那点占便宜的心思便消失殆尽,赶紧垂眸。
这便宜太大了,她恐怕扛不住。
如此气势汹汹、无所畏惧地过来,却临阵退缩、垂眸躲避的模样,尽数落在傅煜眼底。
他唇边压着笑,抬手指了指左边肩膀,道:“帮我敷上。”
攸桐到底关心他伤势,往他手臂看了眼,伤势早已愈合,疤痕虽颇醒目,却也不严重,假以时日,总能消去——他肩膀上,早年在沙场负伤的小疤痕都已恢复得几乎瞧不出来,这算什么?
真是……瞎使唤!
攸桐随手将药膏棉布搁在旁边的矮凳,转身就想走。
傅煜却忽然伸手,握住她手腕。
他身在浴汤,掌心滚烫,湿漉漉的。
攸桐触到火炭般,手臂一颤,回过头,恰好对上他的目光。
那目光深沉而浓烈,带着稍许温度,令她胸腔猛地一跳。然而终是理智更胜一筹,知道这情形暧昧得过分了,便避开他的目光,慢慢地掰开他的手指,而后赶紧逃回榻上,坐立不安。
浴桶里,傅煜仍伸臂在外,指尖仍残留柔软触感。
她的手很软,柔得像是指骨都化为酥软,软绵绵的,那日他牵手后,便念念不忘。
而方才那碰触,更是令他眸色深沉。温热的浴汤在胸前晃动,她转身逃走时,脸颊微红,眼波藏几许娇羞,柔软身段包裹在严实的寝衣里,黑发垂肩,发钗摇摇欲坠,着实勾人遐想。
浑身气血,也仿佛因此被勾动,渐渐令他觉得燥热。
傅煜索性站起身,满身水珠哗啦啦地滚落,随手扯了寝衣套上,便大步走出去。
情动之后,便有欲念。
更何况夫妻同榻,自持克制得久了,那欲念跟烈酒般窖藏,愈来愈浓。
先前攸桐说和离,他以为她是惦记着许朝宗那混账,心里有芥蒂,哪怕曾有春梦、有遐思、有贪图,也能以高傲理智战胜情思,不屑深想。而这趟回京,他看得明白,她的心思早已不在那绣花枕头身上,会在危机时扑向他,会留心他的伤势,温柔照料。
而她是他的妻,明媒正娶,婉转妖娆。
傅煜走到榻边,看到攸桐已然睡了,背对着他,紧紧贴在最里面。
他站着,正好能看到她的侧脸,显然是在装睡。
晚风不知是从哪个缝隙吹了进来,拂得烛火轻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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