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玉香说的事情,于周瑛来说不过举手之劳,拿着公主的名头,随便传个话过去,肯定没多久就会把人放了。不过总不能玉香空口白话一说,周瑛就傻乎乎信了,谁知道玉香爹是真清白无辜,还是罪有应得呢。她沉吟道:“你先在附近住下,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玉香见周瑛肯管,已经喜不自禁,但见周瑛现在不肯管,又怕她一竿子推到后头,再贵人多忘事忘掉,忙上前想要再催促两句,但到底见周瑛贵人风度,不敢再催,只好应下。
素枝得了周瑛示意,先领着玉香出去。
周瑛低声吩咐黄谦:“玉香所说之事是否属实,还需要核实,你着重调查这几点……”
黄谦应下不提。
出了这桩事,周瑛也没心情再玩,直接带着人回了行宫。黄谦自去查证,两天后回来,周瑛翻看着黄谦调查完的卷宗,沉吟半晌,还是袖了卷宗去找皇帝。
如今周瑛在皇帝跟前还算说得上话,虽然跟徐贵妃撕破脸,面子上的情分也淡了下来,但来求见皇帝,却比以前还要方便许多,起码周瑛一来,就有人上赶着去禀报,一点不敢怠慢。
不过一会儿,周瑛就被请了进去,皇帝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正在案后作画。
周瑛看了一眼,画的是牡丹,天姿国色,笔触却也不俗,待皇帝画完,周瑛才故作惊讶地睁大眼,“若不是今日被我碰上,这许多年了,我竟不知道父皇还有这一手。”
被女儿赞叹孺慕的目光望着,皇帝心里挺美,嘴上还谦虚,“镇日忙着,手上也生疏了。”
周瑛忍笑,捂住嘴惊叹道:“手上生疏了,还能画得如此之好。这让成天浸淫,却不如父皇万分之一的人该怎么活?”周瑛煞有介事摇头一叹,“这也太拉仇恨了。”
皇帝唇边掩不住得意,“你个促狭的,这话可不好随便传出去。”
周瑛背着手,装模作样道:“父皇想堵我的嘴,须得赐我一幅墨宝才行。”
皇帝正站远了欣赏自己精心画的牡丹,怎么瞧怎么满意,一听周瑛这话,不由失笑,虚点了点周瑛,笑骂道:“可见朕有先见之明,合该藏着不说。一说出来,就要招你这样的强盗来抢了。”
两父女又说笑了半天,周瑛如愿以偿讨得了皇帝的墨宝,才切入正题。
“父皇可还记得,当日在津阜,我从坏人手里逃出来时,带了一个小姑娘出来?”周瑛见皇帝没印象,还提示道,“因她家在泰安州,山高水远的,父皇还允了我带其一同南下。”
“是有这么个人。”皇帝隐约想了起来,问道,“怎么了?”
“前些天咱们到了泰安州,这姑娘就辞行回了家,却不想回家之后,却面临家破人亡。”周瑛叹了口气,正色道,“父皇经常出行,想必也看到百姓富足,路边一个乞丐也无?”
皇帝原还在想那个小姑娘遭遇了何事,值得周瑛堂堂公主亲自来提,又好奇周瑛为何突然转了话题,后来周瑛说起这个,顿时明白过来,他沉默后笑道:“你猜到了?”
周瑛点头道:“父皇天子之尊,下面人迎驾,想做得好看点也无妨。”
皇帝轻声一笑,“吾儿果然通透,不愧是朕的公主。”
周瑛却道:“我也知道这是人之常情,非常时期,驱赶一些乞丐倒罢了,总归父皇走了,又会恢复原样,不影响什么。但把这些人全部缉拿入狱,甚至不独乞丐流民,就连普通的穷人百姓都不放过,这又是何道理?”
闻言,皇帝皱了眉,“普通百姓也被下狱……此话当真?”
周瑛取出袖中之物,递给皇帝,点头道:“是真的。甚至不止普通的平头百姓,就连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人家都照抓不误。这是我让黄谦调查的结果,父皇请看。”
皇帝越往下翻,脸色越沉,及至最后勃然大怒,一拍桌案,“岂有此理!”
周瑛说道:“我知道这个消息,只有短短两天,只来得及查完桃溪县的情况,泰安州辖下共有四个县,余者如何尤未可知,父皇不妨着人都查清楚了,再行定夺。”
此事不比后宫小姐妹告状,哪个多得了一支钗,哪个少拿了一匹布,诸如此类的小事。虽然县太爷只是小小的七品官,连面圣的资格都没有,但到底也算朝廷命官,哪能由着周瑛一个公主名不正言不顺的调查结果,就轻易决定朝廷命官的赏罚任免呢。
所以,周瑛及早搭好了台阶,让皇帝自去派人调查就是。
皇帝也冷静下来,留下周瑛呈上的卷宗,“你先回去吧,这事朕调查之后再说。”
周瑛应声退下。
候在门口的素枝上前,接过周瑛拿在手中的卷轴,扶着周瑛的手,往后院的方向走去。素枝刚才就在外间等候周瑛,当然听到了皇帝大怒时拍桌子声,不由心惊肉跳,此时见周瑛还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生怕周瑛是在逞强,小心翼翼问道:“公主,刚才没事吧?”
周瑛笑道:“无妨,父皇生气的对象并不是我。”
素枝却欲言又止,半晌还是劝道:“我如今的学问远不如公主,但也曾听过一句话,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虽然陛下没对公主生气,但这到底是一桩得罪人的事。若想帮玉香姑娘,让黄侍卫传个话就是,那县太爷哪敢不给公主面子,肯定立马就把人放出来了,公主何必大费周章,把这事撕撸开呢?”
周瑛回头看了素枝一眼,这种推心置腹的话,素枝能说出来,可见是真站在她这边了。
既然素枝坦诚相待,周瑛也稍稍说了点心里话,“我再过三年多,就要出宫开府了。如今我跟母妃的关系如何,你也看在眼里。一旦我出了宫,离父皇远了,情分淡了,宫里又无人能帮衬说话,以后我若有事又该如何?”
素枝愣了愣,没想到周瑛考虑得这般长远。
虽然素枝原先是徐贵妃安插在周瑛身边的,但这么些年过去,徐贵妃身边几大宫女的位置越发稳固,素枝渐渐不再指望回去。尤其前段时日六皇子周珏走丢,徐贵妃迁怒,把一干随行打了个半死。素枝原想着自己好歹是徐贵妃亲自指派的,结果却跟白柳一个待遇,脱了裤子在院里打二十大板。多少年的体面全没了,不由灰了心,彻底投了周瑛。
此时周瑛说起徐贵妃,素枝先还习惯性劝道:“贵妃娘娘有了六皇子,对公主冷淡些,也是人之常情……”话说到一半,素枝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不由止住话头,半晌叹道,“可如今公主在陛下面前已经颇有体面,公主何必又劳心劳力,多此一举?”
周瑛看了看左右无人,才漫声道:“若一直这么清汤淡水处下去,我固然是父皇心目中聪明懂事的好女儿,但也仅止于此。给父皇炖汤、做针线,陪父皇下棋、作画解闷,这种事我能做,其他公主也能做,我不过是占着先机,一旦后头有人效仿,你还当父皇能记得我几日?”
素枝日日在周瑛跟前伺候,自然知道有几位公主不是省油的灯,想想六公主周环,再想想新上来的八公主和九公主,不由皱起眉来,“那几位殿下应该不会这么无耻吧。”
周瑛笑了笑道:“未雨绸缪,总归不是坏事。”
素枝被说服了,却还是不解道:“可就算这样,做今日这件事,又于公主有何助益?”
周瑛冲素枝眨了眨眼,开玩笑一般道:“寻常宫中打趣解闷的事,谁都能做。我总该独辟蹊径,找些一般人做不了的事,不然怎么显出我的能耐?”
素枝睁大眼,想劝周瑛别置一时之气,却又猜不出周瑛是开玩笑,还是另有深意。
周瑛却不再解释,笑盈盈往回走去。
她跟素枝说的,只是其中理由之一。拿些寻常公主不会做的事,来跟皇帝刷些新鲜度和好感度,但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周瑛想要借此来试探皇帝对她插手政事的底线。
既然周瑛无法明着进入朝堂,一步步加官升职,那就不妨利用好这个公主的身份,直接在皇帝身上使劲儿,在幕后增加自己的话语权,总归得了实惠就好,她又不指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朝堂上一呼百应的权臣范儿。只要她一日日加深自己对皇帝的影响力,朝堂上那些老狐狸们自然知道要往哪儿撞庙门。
周瑛早有此计划,却一直无从下手。既然玉香正好碰上来,倒是恰好让周瑛试试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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