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生在华禹大陆的人,无论身份高低、财富多寡,都有一个很奇异的共通点:大家都喜欢把‘正事’,安排在用餐的时候一起商讨;而且越是重要的大事,选择的‘饭点儿’也就越晚。即便是至圣先师也曾有‘食不言、寝不语’的教诲;但就连北燕的学生仕子们,一旦离开了书院的束缚、师长的监管,也经常会寻一间酒楼食肆,再约上几个知己同道,一起在酒桌之前会饮高谈、纵论古今。
今夜的安华楼之约,虽然是由四皇子周长安做东,但席间的菜式却十分普通,好在味道还算正宗;鲁东菜系的鲜咸适口,再加上产自三秦行省的杏花汾酒,真称得上是一顿能够真正填饱肚子的‘实席’。
“太初贤弟远道而来,周某本该备下名贵的珍馐佳酿,以尽地主之谊;但最近父皇提倡满朝文武奉行‘克勤克俭’之风,愚兄身为北燕皇子,自然更应体会父皇的一番苦心;万不得以之下,只得以酒淡菜寡的一桌‘残席’,怠慢了远来之友,还望太初你能够体谅愚兄的难处。再此,愚兄先自罚三杯……”
说到这里,周长安用他那拇指大小的酒盅,连饮了三盅‘洗尘酒’。而沈归也倒满了自己面前的酒杯,也回敬了对方三盅‘谢情酒’:
“百里兄说的是哪的话呀?‘成由勤俭败由奢’之言,古来有之。贵国皇帝陛下能够勤勉克己、无怠无荒,实乃北燕王朝之幸、北燕百姓之幸事!”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沈归不想跟他用场面话来磨嘴皮子,便借着吹捧对方父亲的话,直接把话风就此打住。果不其然,提到了北燕王朝和百姓之事,刚刚放下酒盅的四皇子,做出了一副犹疑不定的样子问道:
“太初贤弟,愚兄如今有一事不明,不知当不当问……”
“贤兄请讲……”
“愚兄素闻幽北三路寒冷清苦,但日前也曾听父皇提起过,贤弟不是刚刚才被那位新近登基的幽北兴平皇帝,加封为幽北中山王了吗?再有一点,太初你的老恩师,还是那位‘粮通天下’的东幽李家族长齐元公;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太初兄也该是个富贵至极的人啊……可贤弟今日这副打扮……恕愚兄驽钝,却不知其中有何深意呢?”
沈归一听他这话,恶趣味地拽出了两团脏兮兮的棉花,随手往窗外一扔,而后便晃着手中的一根筷子,满面狡黠地对四皇子说:
“富有四海、掌控八荒的幽北王朝,都尚且奉行勤勉节俭的朝堂风气;我们幽北三路这小家小户的,当然就要更加吝啬了呀!”
沈归这答复有些阴阳怪气,挤兑的四皇子直接站起身来,作势就要离席……
“百里兄百里兄,玩笑话莫要当真啊!…也罢!…既然你我弟兄同为圣人门徒,虽份属两家学派,但彼此之间也算是一见如故了!沈某的脾气一向直来直去,咱们当着明人就别说暗话了!所以,愚弟想先跟兄长讨几句真心话来听!”
往往在谈判之时,率先开口的一方,在气势上就会软弱三分;但沈归如今身在北燕王朝,本就已经被人占据了地利优势,所以这些细枝末节的‘心理战术’,也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周长安一听沈归之言,立刻的一拍桌子:
“就等你这句话呢!既然愚兄痴长你几岁,自当先行示君以诚了!直说了吧,如今你们幽北三路的日子不好过,我们北燕王朝的情况,也没外人看起来那么舒服!而这次两北通商互市的提议,也是愚兄的一番浅见!如果其中有什么疏漏之处,还望太初你能不吝赐教!”
被醇美的汾酒熏红了脸蛋的沈归,听过了周长安这一番所谓‘肺腑之言’以后,也满面飞扬激荡地站起了身子,并且在这安华楼上,反复踱起了步子……
表面上沈归仿佛是被周长安的‘挚真挚诚’所感动;但实际上,他的内心却是极为冷淡的。
华禹大陆上的谈判方式,大致可分为南北两派:
凡是善用‘南派技法’之人,即便已经是腰缠万贯的豪商巨贾,在与对方谈判的时候,也会在极其微小的数目上锱铢必较。此事落在外人眼中,自然就带出了一种‘小家子气’的吝啬感觉;可一旦双方在利益分配方面达成了共识,并签订好契约文书之后,便会依照着之前的约定,一丝不苟的按‘规则’办事。这种人虽然不会贪恋本不属于自己的那份利益;但如果在契约之外的纠纷,即便只是一个铜板的亏损,他也绝对不会接受。简单说来,这种人一切全凭利益说话,以书面契约的协定为准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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