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由于痛感过于强烈、还是阿芙蓉膏的毒劲已过;如今老账房开口的语气,比起方才已然正常了许多。沈归听完了这句废话之后,再次躬身上前,随手又挑飞了他两枚指甲:
“既已身为板上鱼肉,总还是要放聪明些才是,你并没有提问的资格。哦对了,可怜你偌大年纪还没活明白,小爷我就免费赠你一句。当一个秘密脱口而出以后,就再也算不上什么秘密了。现在我来问,你来答。当然,你还有着许多的本钱挣扎,比如四枚手指甲、十枚脚趾甲,以及周身上下二百零六块骨头;逞英雄的机会是一抓一大把,就看您这位老账房先生,到底会不会算账了。”
果然,这账房先生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孬货。听完了沈归这一番威胁之后,为了保住余下的指甲,立刻老老实实地端正了身子,仔仔细细的交代了起来。随着他吐露的实情越来越多、两本账簿合在一起之后、证据链条也越来越清晰、沈归的脸色,也就变得越来越难看了。
他原本以为这西林城、或者说是儒府书院,玩的就是土豪劣绅、门第学阀的那一套老章程罢了;可他没想到这读书人就是读书人,思维与眼界绝非寻常土豪劣绅可比!儒府学派这一棵千年老树、竟然被这些“博学鸿儒”抽出了新枝芽来!
且不论南康王朝的书院学堂如何运作;单就北燕王朝而言,如果想要本家子嗣走上科考应试这条正路,共有两家学宗派系可以选择。其一,便是令天下文人趋之若鹜的正统儒学派系——也就是坐落于西林府的儒府书院;其二,便是广收门徒、然而宽进严出的新式儒学——儒林书院。
其实,天下诸学多如牛毛,又何止儒学一家?然而为何只有这两家书院门下学子,才可能获得入朝为官的资格呢?原因简单的有些可笑,归根结底,也只出于北燕朝廷内阁当中的一道取试政令罢了:凡各地适龄学子欲参科应试、必先经本籍州县府衙之初试、再经太学院主持之复试;两次皆榜上有名之青年俊才,方可获准入京应举。
单看这条政令而言,仿佛也并不存在太大的弊端;可眼下西林府所有问题的根源,正是出在了初试与复试这两道筛选环节之上!
各地州县府衙的初试,乃是由各地士绅名流、以及饱学之士共同出题阅卷。凡应试合格之人,即可拥有秀才的正统文人身份。凭借这个秀才身份,虽然可以享受上堂不跪的礼遇、也会被市井白丁称为“秀才老爷”,视为读书明理之人,却并不能显著提高社会地位。不过好在有了秀才身份,可以拓宽本身从事的职业范围。就比如说讼师、私塾先生、医馆郎中、账房文书等等一系列收入不菲的体面职业,就必须要有秀才身份之人、方可得到本地衙门的执业许可。
更值得一提的是,每逢兵荒马乱、匪盗横行的混乱年月,便是北燕朝廷的用人之际;皆时,朝廷便会不定期发布一条,足矣令秀才一飞冲天的拔擢制度:举孝廉。
这所谓的举孝廉,便是由当地的名门望族、士绅领袖,联名向朝廷举荐本地一位德才兼备的读书人,直接入朝为官,不必应试。不过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至少在北燕王朝来说,每逢举孝廉的政令发布之时,原本的推举制,都会变成拍卖制。
至于说太学书院的那一道复试,其中的门道也就更多了!
首先来说,位于燕京城中的太学院,本身只是教导皇族子弟课业的场所;只是在极偶尔的情况之下,才会有一些朝廷重臣的子女,蒙受陛下恩赐进入太学,成为陪太子爷读书的道具。这天下文人多如过江之鲫、一个小小的太学院,又如何能负担起甄别天下万千学子的重任呢?哪怕仅仅一个蓟州路,就能把太学院的四面院墙全部挤塌!有鉴于此,太学院便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先由各大传统书院加试一场,其中出类拔萃的青年俊杰,方可凭借着书院出具的许可文书,入京参加二次复试。
不过,北燕王朝饱受冗官之苦已久,那些彼此都沾亲带故的朝廷大员子女,尚且无法合理分配;若是再招来许多的进士老爷,岂不是更没地方安排了?难道全都挂在吏部的候补序列之中、等着吃朝廷的空饷吗?于是这一道限流的枷锁,便卡在了太学院发明出来的加试之上。运作方法也非常简单粗暴:每年视朝廷吏部出具的实缺名额,再由负责加试的书院推举适宜人数的学子入京应试。
由此一来,谁能考谁不能考,就全凭负责加试的书院一言而决了。而这个加试环节,本就是太学院想出的临时办法,当然不可能立刻通行北燕王朝了。于是太学院院正朱阅、与主管吏部的右丞相蔡熹经过了一番探讨,便选定了两个试点单位:
鲁东儒林书院、鲁西儒府书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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