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朝廷法律上来说,这名男子手中的这本小花账,充其量只能算作是一本手札、并不具备任何法律效益;更不可能凭借此物、去绊倒一个天子姻亲、又即将致仕的清流官员!再加上北燕王朝风雨飘摇、即便陈士杰拍着胸脯认下全部罪状,天佑帝周元庆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一样、既不敢拿他开刀、也来不及阵前换将。
说来也有些可笑,陈士杰虽是个不折不扣的国蠹民贼;但他在洛京城为官数十载、却博得了一个清流廉洁的好官声!
虽说玩的都是一个“贪”字,可陈士杰的玩法,却与其他同僚大不相同。
比如说三年一次的修河清淤银子,他非但不贪,反而还坚持铁面无私、廉洁奉公;每日必亲赴现场监工不说、更恨不得将一枚铜板掰成两半来用;光是滥竽充数、好坏掺半的奸商,他就亲手杀了不下二十个之多!
再比如说每年初春时节、朝廷发给农夫的助苗银,难免有些截留与亏空;他不但会拿出自己的官俸、去尽量贴补那些户部老爷们留下来的空白;更会高薪请来一些技艺高明的庄稼把式、去挨家挨户的指导辅助。
至于赈灾与救急的一十八座官粮仓、百年也派不上一次用场的城防设施;明显冗员的护城兵勇;以及烂在军仓之中的皮甲与刀枪……凡是有关于这种方面的贪墨,陈士杰觉得里所以当、出手也毫不留情,甚至还颇有些替朝廷分忧解难的自豪感!
至于洛京本地的民众,感念于这位青天大老爷的爱民如子、勤勉克己;吏部每三年一次的小考、五年一度的大评,都会有洛京城本地的百姓,连夜为他赶制万民伞,并徒步送往京城!若非民意如此、仅凭他皇后外戚远亲的身份、也无法在同一个地方,干上近三十年之久!
至于说陈士杰日常生活的标准,明显超出了他的官饷这件事嘛……人家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亲戚,即便吃龙肝凤髓、拥娇妻美妾、那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根据陈士杰的所作所为、与所谓的“道德标准”来看的话,他显然是一个贪图享乐、并且极重名声之人;不算坏、但也算不上好,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自古文官惜名、武将好战,这原本无可厚非。然而陈士杰已然滚进了烟花院、却非要随身扛着个贞节牌坊,未免有些恬不知耻。
享受了一世清流美名的陈世杰,仅仅翻看了三五页,整个身子就已经全都被冷汗给打透了!他迅速将手中的账簿一合,在对方玩味的注视之中,飞速放在灯火下引燃……
此人望着账簿燃烧出的火苗,不禁哑然失笑:
“我说陈大人,您不会天真的以为,这破玩意儿会是孤本吧?”
正所谓关心则乱,陈士杰唯恐自己晚节不保、竟在方寸大乱之下、做出了这等蠢事。如今他被对方出言讥讽、自己也回过神来、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呆呆地看着脚下那一捧黑灰、沉默不语……
“呵呵……其实陈大人也无需如此羞愧,毕竟就您荷包里那仨瓜俩枣,根本就不算什么问题;别说与京中的显阳公相提并论;就连一向仗义疏财、急公好义的王放,真查起来,也不见得比您干净到哪去!至于在下给你看这本账簿,也没有半分要挟的意思;我只是想要问一问您,如此的北燕朝廷,真的值得您为其尽忠吗?”
这一句话,算是打到了陈士杰的心坎上。正所谓大奸似忠、大伪似真;几十年身不由己的贪下来、至少在他自己的视角当中,凡是他出手贪墨的地方,必然是朝廷的过错!比如说那十八座如同山岳一般腐烂的粮仓、每年要浪费多少好粮食!官仓当中的老鼠,一个个吃的比猫还要肥壮!即便有人过来拿它,也根本就跑不动步子!
再说那些昂贵的皮甲与军械,每年腐烂锈蚀的浪费,更是一个天文数字!就因为燕京城那群蠢货一拍脑门、北燕每年要有多少民脂民膏、最终要付之东流呢!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
见陈士杰抬起头来、双眼注视着自己,此人急忙趁热打铁说到:
“话又说回来了,陈大人也是读书人出身,自当知晓皇位传承的礼法与规则。古往今来,都遵从着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方式;而老秦王周公元翎,即是先皇长子、又是家中长兄;从祖宗礼法来说,先王驾崩、理应是嫡长子秦王一脉继位,断无废长立幼之理!”
中年男子的这一番话,将陈士杰的思绪、又拉扯到了当年的一桩悬案当中。有关于老秦王与天佑帝这档子事,直到现在,也没人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皆因为当年先王驾崩之时、秦王正在与西疆人浴血奋战,并没来得及见父皇最后一面;当他携大胜之势,班师回朝之后;陛下三子元庆,已然登基坐殿、称孤道寡了!
虽然事后看来、一应的人证物证,全都表明先王就是在弥留之际、将皇位传给了周元庆;可当时秦王毕竟不在京城,周元庆想要做任何事、也都有着充足的时间与能力!
比如矫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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