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正之后、血液正常流通起来,王征灵也觉得舒服多了;原本因为眼皮肿胀、而变得狭窄的视线,如今也更加清晰了一些。他只见贾老六披着一件单衣,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自己视线相对;而低头再看、只见自己的双手双脚,正被两道黑黄色的“绳套”,以交叉的方式牢牢捆在一起……
“贾老爷子,这是……”
“这是二十五年的老牛脊筋,以菜油反复浸润之后、在烈日下暴晒三年而成,坚韧无比……”
“……我是问您为什么要捆住我的手脚!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我不会追究劫粮之事,还会再给乡亲们谋一条生路……”
就在王征灵絮絮叨叨开口质问的时候,不耐烦的贾老六站起了身子、扬手抽了他一巴掌,随即旋身推开房门……
一股腥臭甜腻的气味夺门而入,只见不大的院落之中,已是满地污血横流;门边的台阶上正坐着一个浑身浴血的中年汉子,在他的脚边还放着一柄鬼头大刀。此人本是背朝房门而坐,一听身后传来门响,便下意识地回头观瞧……
“歇够了吗?歇够了继续干活……”
贾老六朝他摆了摆手,对方也咽下了一口唾沫,又朝着王征灵看不见的方向招了招手……
随即,一个被绳子五花大绑的白衣男子,被人推倒在地;而张殿臣则长出了一口气,扶着膝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一手揪着对方被打散的发髻、一手拖着鬼头大刀、将那个白衣男子拖向狗窝边上的木桩子附近……
这截木桩子,原本是劈柴的垫底,如今已经早已饱饮鲜血、表面也变得湿滑而粘腻。张殿臣将那个动弹不得的男子拽离地面、又将他上半身担在木桩子之上。随后,他抬起左脚、死死踩住对方的后背、腰杆一挑、鬼头大刀高高“悠”起、直奔男子脖颈落下……
然而时至此时,老响马张殿臣,已经生生砍了一整夜的人脑袋,早已经是腿脚发软、眼前发花,没有了半分劲道;所以这一刀虽然扬起很高,却并没有任何附加的力道。
王征灵眼见那柄卷刃的大刀呼啸而下,落在了那名男子的脖颈之上、却仅仅带出了一篷鲜血、以及一阵歇斯底里的怪叫之声…
早已脱力的张殿臣,见状叹了口气;他抬腿跨步、将屁股坐在了对方的后背之上,肩背肌肉高高隆起、两臂也缓慢地左右横移开来;那肩背上附着的一层血痂、早已被夏日朝阳烤干,正随着张殿臣的动作,扑簌簌地掉落着红色粉末……
吱嘎、吱嘎、吱嘎……
王征灵目瞪口呆,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连扭头都来不及、开口便喷出了尚未完全消化的大半碗拨鱼……
呕!!!
说起来,两军疆场之上的血腥与惨烈、与眼前这副残酷的画卷相比,当然是更胜一筹;但二者给人带来的观感刺激、却并不是同一类型。
生灵涂炭,可以激发悲天悯人的廉价道德;冷血残忍,却可以直接勾出灵魂深处的恐惧!
王征灵虽是文武双全的世家子弟,但终究也只是上过战场、却并未亲身体验过厮杀的新手;似眼前这种直入人心的凌虐斩首,瞬间便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贾老六慢悠悠的取来了炉灰渣子,清理了那恶心的呕吐物;随后更引燃了一把艾草,熏出了满屋的药香味……
“没关系,你慢慢想,我有足够的耐心与时间。”
“为什么?为什么!我王征灵一片真心待你,你却恩将仇报、大肆屠戮无辜之人!贾老狗,你如此行事,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回过神来的王征灵,仅仅吼出了一句话,嗓子便已经便的沙哑起来!他不敢再看向虚掩着的门板一眼;只能将两只血红血红的眼珠,死死盯着面前的贾老六;那一双被熟牛筋捆缚的手脚,也在他奋力挣扎之下、勒出一片骇人的铁青……
如果他现在失去钳制的话,立刻就会扑上前去、活活咬死这个恩将仇报的贾老六!
“这个问题,你不该问我。毕竟这场战争,本就是你们秦军挑起来的。王征灵,看你还算是个人,我今天也多跟你说几句废话。低头瞧瞧吧,你们这些无辜之人的双脚,正踩在别人家的土地上;你们这些正义之军的战刀,也砍在了北燕军民百姓的脖颈之上!百姓们的房屋与田亩,被你们秦军的铁蹄践踏成泥;而他们的亲朋挚友,也纷纷死在了乱刀之下。其实两军相争,无关恩义、本就是成王败寇的一场赌局而已;可如今你这位国舅爷,竟然指着一些尚未遇难的人,大谈仁义道德!如此行事,莫非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坦白说,贾老六这一番话并不算动人,如果是昨日之前的王征灵,也一定会与他争论起“大义小节孰重孰轻、追寻正义与光明的道路上、必然有人牺牲”之类的陈词滥调。
可今时今日的王征灵,本身已经对这场战争产生了疑惑;而那些原本可以理直气壮说出口来的驳斥之言,如今在他看来、也都变成为了连篇的谎言……
因为,这的确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战争;也没有任何人的牺牲,是具有实际价值的……
近来身体不适,减更2到4天,抱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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