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陛下赐座。”
王放虚坐着半边椅子,心中百般纠结,不知应不应该在此事谈论国事。可就在他没想出一个切入的角度,天佑帝却喃喃开口说道:
“这鼓啊,还是朕早年微服出游之际,在宫外给永儿买的玩具。他这孩子呀,从小就不喜刀枪棍棒、也不喜诗词文墨,却唯独喜欢这鼓乐之乐。牧北啊,你知道的!朕年轻之时,锐气过盛、每天都做着圣主明君、流芳百世的梦!这家有长兄,国有长子,永儿要么就学高祖帝,精骑擅射、征战沙场;要么就学先帝爷,文通诸子,学贯古今!可他迷上了这鼓乐声色、整日与弦师女乐为伍,又成什么体统呢?若是放任太子纵情于声色犬马之间、朕又如何向天家列祖列宗交代啊!朕有愧……但朕却不后悔、也不能后悔……”
听着天佑帝这一番呓语,王放心里也明白,他只是心中烦闷,想找个人倾诉一番而已。只不过自己一生鳏居,既无妻女子嗣、也无至亲厚友,所以无法真正理解天佑帝此时的感触;而那个老太监唐福全,就更别提了,他连体验“望子成龙”的机会都没有……
“可如今回首望去,朕为君近六十载有余;虽不敢妄自尊大、称贤道圣;却自以为还当得起克己勤勉、谨慎持重……然而北燕王朝,却为何会在朕的治下日渐颓败呢?江山四分五裂,今朝险有灭国之危;百姓流离失所,饥寒交迫,屡闻民间有深山弃老、易子而食的惨剧发生;朝堂之上,更是党政横行、势头难以遏制;一眼望去,奸佞多如江鲫、廉吏则凤毛菱角……哎,为君,朕是一败涂地;为人父母,也一并弄巧成拙……牧北啊,朕……朕愧对北燕江山父老,也无颜面对天家的列祖列宗啊!”
年轻人面对的世界,是崭新的,每天都有无数新生事物出现;而老年人面对的世界,是冷酷的,每天都要目睹熟悉事物的消亡。所以他们的个人情感,也通常都比年轻人更加敏感脆弱一些。
更何况周元庆本身,又是个智慧超群、学贯古今的贤君;想的多了,个人情感也会更加复杂。其实家事与国事之间,并没有难易之分、高下之别:励精图治、呕心沥血的明君雄主,也未必就能把江山治理的米粮丰足、百姓安居;而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也难免遇见家中“妻不贤、子不孝”的窘迫。
而王放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孤老头子,自然对这份颓败与寂寥,无法感同身受。他只能用最苍白的套子话、试图安慰天佑帝,毫无说服力可言。
听到他那心不在焉的回复之后,天佑帝便很快察觉到这位爽快到近乎粗鲁的王左丞,此来定有国事禀报。
“罢了,家事先放在一边,说说你的事吧。”
“是。陛下,蔡大公子经兵部的军驿,由中州前线发回一封紧急军情。”
说完之后,王放将一封火漆封口的公文,从怀中取出,呈交于天佑帝面前。
展开公文通读一遍之后,周元庆反手将公文递给了王放,而自己则陷入了沉思之中……
“陛下,老臣已然阅过此信。”
“讲。”
“老臣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周元庆没有回答,只是不断用手指敲击桌台,发出“咚咚咚”的声响……良久之后,周元庆一拍巴掌,语气悠然的说道:
“启一道内阁朱批,以左丞相的身份正式回复蔡宁。朕加封其“招抚使”一职,全权负责接手秦军归降一事。再让赤乌的探子给他传一道秘旨,朕最多只能接纳四万西北降兵,更不许他们踏入蓟州路半步!”
没错,就在昨日夜间,八万名失去了主帅的西北军降卒,由于无法继续忍受南康解忧军的欺压排挤,暗中派出三名密使,向蔡宁咨询“归营”事宜。
原隶属于“黑甲叛军”的三秦甲士,大半都是朝廷兵部登记在册的西北军。陈子陵战死以后,这些秦军的将军校尉、心知秦王大势已去。而四皇子与祝云涛兵不血刃收复长安,更是宣判了秦王败局已定。军伍之中、法度大如天;将令一出,便再无回转。为了不被庞青山赶尽杀绝,也唯恐被北燕朝廷秋后算账,所以那些中级将校一商量,便当即归顺南康,成了解忧军中的一员。
只不过庞青山这位新主子,根本就没拿西北军当人看!粮草辎重统统收缴,进行统一、却不公平的分配方法。十个秦军士卒的口粮配额全家在一起,甚至还比不上南康解忧军的一匹驮马!
为了生存、给仇人当狗,虽然可耻了一些,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但问题是主人赏赐下来骨头,还是从自己手里抢去的,这就有些过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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