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圣上性情不定,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
周怀素道:“青未,难道你还信不过我么?”又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这事确有风险,不如你先回去罢。”
“你又来了!”庄青未粗声粗气道:“我不回,我一个回去做什么!我们既是两个人一起来的,那就必须两个人一起回去。”想了一想,仍是恳求道:“怀素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江南水乡,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温婉柔美,善解人意……你却非要那蛇蝎美人,岂不知此美人纵然较彼美人美过百倍,可她的心肠又何止蛇蝎的千倍?”抬眼打量他的神色,摇头苦笑道:“罢了,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又怎么会不知你性情?你既执意如此,那我便只好留下来陪你了,是生是死,全凭天意。”
周怀素叹气道:“青未啊……”
转眼腊月将尽,天气已十分的冷了,宋卿鸾一向畏寒,此时便披了一件狐盚,半躺在铺了厚厚毛毯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只暖炉,面上带着淡淡笑意,看着小全子领着一众宫婢太监在殿内忙前忙后地布置。看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原不必这么费事的,你们这般张灯结彩,不知情的,倒以为是我要成婚了。”
小全子将一盏彩绘宫灯小心翼翼地挂在墙檐上,一面扶着梯子慢慢下来,一面笑道:“今儿个是圣上的生辰,这样的大喜日子,总要布置一番才好。”又道:“若是圣上成婚,那必然是此时千倍百倍的喜庆。”说着嘿嘿笑了两声。
宋卿鸾也淡淡笑了:“是么?那得是个什么样子……”却又开始低低咳嗽起来,身子向后仰去,开始费力喘气。
小全子见状连忙走了过来,替宋卿鸾倒了一杯参茶,小心端过去道:“圣上,喝杯参茶养养气。”
宋卿鸾摇头道:“不喝这个,苦……”不知想起了甚么,还是接过去喝了一口,却是咳嗽地愈发厉害了,唬得小全子连忙过去轻拍她的背,替她顺气,又命人另沏了一杯清茶服侍宋卿鸾喝下。
等到咳嗽声渐止,宋卿鸾已是整个人躺了下去,只不住地喘着气,许是咳地累了,眼睛渐渐阖上:“太傅呢?太傅怎么还不过来?”
小全子先前一直皱眉打量着宋卿鸾,此时听到她发问,忙道:“许是正忙着为圣上准备生辰礼物呢。圣上要是累了就先睡一会,等段太傅来了奴才再叫您,这样啊,您一醒来就能见着段太傅了。”
宋卿鸾点了点头,渐渐睡了过去。
小全子叹了口气,心道圣上最近怎么愈发嗜睡,难道真是因为有了身孕的缘故?却是不敢细想。
不知过了多久,宋卿鸾感到脸上一阵温热酥/痒,像是有什么人的手在她脸上轻轻抚摸。她缓缓睁开眼,伸手按住那只手,脸颊在掌心慢慢磨蹭:“太傅,你来了。”
段尧欢微微一笑,俯身将她拦腰抱起,低头吻了她的唇角道:“醒了?醒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宋卿鸾靠在段尧欢的怀里,偏头看着不远处池中的一处亭子,惑道:“这里何时多出来一个亭子了?”
正是御花园的那方池水,本来池面上空无一物,却不知何时竟从池中升出一个亭子来,此时亭子四面檐角皆挂了一盏红纱宫灯,从上到下垂了重重幔帐,却看不清内里,只隐隐透出点光亮来,也不知是不是连亭内都点了灯。
段尧欢抵着她的额角,与她笑道:“为了你的生辰,前些日子特地命人建的,里头都布置好了,我们现在过去好不好?”
宋卿鸾点头道:“自然是好的。”
话音刚落,段尧欢便将宋卿鸾抱紧,足尖轻点池面,飞身落在了亭上。
宋卿鸾感到层层幔帐从脸上轻轻软软地拂过,再睁开眼时,已是来到了亭中,只见亭子中央点了一个四角黄铜火炉,正星星点点地冒着火光,将四周映得暖烘烘的。旁边是一张白玉石桌,周身围着四盏圆凳,皆套上了软垫,目光下扫,连地面上也都铺了一层厚厚的暗纹绒毯,单只这般看着,便觉得通体生了暖意。
段尧欢干脆抱着宋卿鸾席地而坐,捉了她的一双手放在怀里,脸颊紧紧贴着她的,笑道:“我准备了礼物给你。”
宋卿鸾自是一早注意到了白玉桌上放着的那个金丝鸟笼,只不知里头那只通体雪白,模样俊俏的鸟儿叫做什么名堂,此时便笑道:“是甚么?”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极清脆的鸟鸣声响起,十分婉转动听。
段尧欢伸手将那只鸟笼拎了过来,轻轻放到宋卿鸾的怀里,笑道:“就是这个,这鸟唤做金顶白玉鸟,据说十分有灵性,它每隔三天会在南郊城外的树林里出没,今天正好赶上它的三日之期,我一早就带人去了林中,这般守株待兔等了一日,等到日暮时分果然将它擒住。”说着伸手进笼逗弄鸟儿,那鸟儿也不躲,居然顶着肚皮凑了上来,白玉般的羽翅轻轻扇动,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鸟鸣,惹得宋卿鸾咯咯娇笑。
段尧欢瞧她模样实在可怜可爱,便低头亲吻了她唇畔梨涡,续道:“前几年送你的玩意儿虽然也都是极珍奇稀罕的,但终归是死物,不如这鸟儿看着有趣儿,闲暇时也可以陪你解闷儿。”看着她柔声道:“喜欢么?”
宋卿鸾此时才注意到那鸟儿头顶上有一小块羽毛是淡黄颜色,虽则颜色极浅,但在通体雪白的羽色上仍是有些打眼,仿若一圈淡黄光晕,煞是好看。宋卿鸾也随着段尧欢逗弄了一会,愈发觉得爱不释手,便笑道:“喜欢,多谢太傅。”
段尧欢笑道:“你喜欢就好,便为你这句话,费再多心思也是值得的。”
宋卿鸾忽然靠在段尧欢的怀里,轻声道:“太傅,等过些时日,我要给你一个惊喜……不,是两个惊喜,你知道了,应该……会很开心。”
段尧欢宠溺笑道:“哦?是什么样的惊喜?”
宋卿鸾顽皮笑道:“眼下时机未到,我先不告诉你,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又感慨道:“过了今日,我就十九岁了。”
段尧欢道:“是啊,一眨眼,已过去这么多年了,我的卿鸾,也已长大了。”
宋卿鸾不免好笑道:“难道我从前是小孩子么?你这样说,倒好像从小就认识我似得,其实我们相识,也不过五年而已。”
段尧欢但笑不语,良久才愉悦道:“既然长大了,那么,便可以做我的新娘子了。”
宋卿鸾笑道:“这有甚么 ?迟早的事!”
段尧欢心神一荡,看着她的一双眼睛道:“你这样说,是真心的么?”
宋卿鸾亦回盯着他,笑着反问:“那你这样问,又是真心的么?”不等他回答,已自说道:“不是也没关系,若是能虚情假意一辈子,那也就成真了。假若成真真亦假,做戏久了,难免会有片刻入戏,人不过活一世,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又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段尧欢脸色微变:“卿鸾,你这样说,我倒不懂了。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宋卿鸾见他神色紧张,噗嗤一声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呢,太傅,你总这么较真做甚么?”
段尧欢松口气道:“你啊……”又笑道:“等你我大婚的那一日,你披上鲜红嫁衣,一定是全天下最美的新娘子。”
宋卿鸾竟认真想了,蹙眉道:“鲜红的嫁衣?那颜色会不会太艳?”又笑道:“不过成亲么,自然得穿的喜庆些,也没甚么。”
段尧欢笑道:“是了,是这个道理。你也不必有所顾虑——你这个样子,无论穿甚么,那都是最好看的。”
两人闲话一阵,段尧欢取出孔明灯与笔墨交与宋卿鸾道:“今儿个既是你的生辰,那么,便许个愿吧。”
宋卿鸾歪头笑道:“你知道的,我向来不信这些。”
段尧欢刮她鼻尖道:“我的小寿星,你前边儿还说我较真,你此刻,倒比我还较真——难道非要保证,心愿必定实现,才肯许愿么?不过是应个景罢了。”
宋卿鸾道:“那么,我也写一个吧。”自取了笔墨,往孔明灯上落笔,段尧欢待要凑近看她写些甚么,宋卿鸾连忙伸手遮挡道:“做甚么?愿望被别人看到,那就不灵了。”
段尧欢觉得她这样一种神情动作,实在是可爱至极,因笑道:“你方才,不是说你不信这些么?这会儿倒又信了?”
宋卿鸾背过身续写道:“总之呢,就是不让你看。太傅你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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