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青未似是吃了一惊:“怀素,你……你怎么知道?”
周怀素凄凉一笑,缓缓收了手,车帘随即落下,将庄青未隔在了外头。听得里头周怀素吩咐道:“回府。”
小厮答应一声,调转了车头,驾车离去。
庄青未见状正要上马,被胡大人拦住道:“诶这不是庄大人么,啧啧,这届的探花郎果真名不虚传啊。诶庄大人怎么也没随圣上一道上山祭祖?”想起他如今不过一个七品编修,原也不在随行名单上,但话已问出了口,也不能收回,只得讪讪笑了两声,正要寻些别的话头,却被庄青未一把推开,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骑马走远,只遥遥留下一个背影,气得胡大人吹胡子瞪眼,连连拍腿道:“岂有此理!”不防碰到伤口,登时痛的惊呼出声,“哎哟”连连。
庄青未刚赶到书房门口,便撞见周怀素正要出去,忙拦住他道:“怀素,你要去哪里?”
周怀素欲绕过他前行:“不用你管。”却被他硬推回屋里:“怀素,你先冷静一下。”手在碰到他胸口时忽的一顿,庄青未关上房门,转身看着他道:“怀素,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从长计议。”说着将手伸进他的衣襟,从他怀里取出一封信和一个瓷瓶:“你这是要做什么?”拔了瓷瓶上的红绸凑近一闻,顿时脸上大变:“怀素,你……你要做什么?你真的要杀了他?”
周怀素冷笑道:“不然呢,像你说的那样,从长计议?青未,我没有那个时间了,等圣上见到了小皇子,等到那个时候,我就全完了。”又苦笑道:“冬月初七,上山祭祖,他倒是好记性。硬要将生辰从夏月推到冬月,也真难为他了。青未,可笑我们百密一疏,居然栽在一个五岁孩童手上……仅此一回,还说什么仅此一回,下不为例,如今真的是仅此一回了。”
庄青未道:“怀素,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我怜他终日禁足,好不容易出去游玩一趟,敌不过他苦苦哀求,怕败了他兴致,没听你叮嘱多派人手随行,不料被他钻空逃脱了。我这就派人去找,你先别着急。”
周怀素道:“我早就派人去四下搜寻了,可今天这种日子,街上热闹的很,人来人往,他一个小小孩童,如何能轻易寻得到?而且圣上祭祖回宫途中,必经集市,到时街道两旁人山人海,小皇子要是这个时候冲进队伍求见圣上,我们根本防不胜防。”闭眼苦笑道:“青未,我完了。”
庄青未沉吟片刻道:“事情还没你想的那么坏,就算圣上真的见到了小皇子,也不过是知晓他如今还安然活在这世上,而段尧欢并不是昔日杀害他的凶手——可即便如此,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所有线索都已经断了,圣上也找不出真凶,更不可能怀疑到你的头上。”
“可这就够了,他们两个若是误会消除,冰释前嫌,我是不是真凶还有意义么?以圣上对段尧欢的情意,一旦知晓他并不曾杀害小皇子,一定会不计前嫌,与他和好如初,到那时,不消说得到她的心,我连她的人都留不住了,那我可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所以你就要杀了段尧欢么?”庄青未深吸一口气道:“怀素,你听我说,这或许就是上天的安排,眼下正是一个良机——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趁圣上与段尧欢和好之际,你趁机抽身,彼时圣上龙颜大悦,一定不会与你为难,到那时我们就一起回江南,从此再不理会他们的恩恩怨怨,你说好不好?”
周怀素痛苦道:“凭什么!我不甘心!我为公主做了这么多,到头来难道只是为了成全他们的好事多磨?那我呢,我算什么,一个只能灰溜溜退场的跳梁小丑吗?!青未,我告诉你,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回头,不成功便成仁,要我放手,除非我死。”
第76章 帮你杀了段尧欢
庄青未苦苦劝道:“怀素, 如今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要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么?就算你杀了段尧欢又如何,圣上的一颗心也还是不在你这儿, 你与其备受煎熬折磨,勉强留住她的人, 倒不如就此撂下, 从此海阔天空, 又何苦执着至此?”
周怀素闭眼叹息道:“可我就是不甘心,就是……撂不开手。青未, 你不懂,公主她心里就只有段尧欢,若我此时放手,以她的性子, 用不了多久, 就会把我忘得一干二净, 你教我怎么甘心?”
“那你究竟要怎样呢?是非杀了段尧欢不可么?不说段尧欢与我们无冤无仇,我们岂能害人性命, 就是杀他的后果,我们也承受不起。怀素,你有没有想过, 万一到时东窗事发,圣上知道是你害了段尧欢,你想她会轻易放过你吗?以她的性子,若是段尧欢死了, 她只怕要全天下为他陪葬,到时她恨你入骨,恐怕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啊。”
周怀素道:“那正好,我既然不能让她爱着念我一生,那就索性让她恨着记我一世,总好过多年以后,她再提及我的名字时,就跟无事人一般。”
庄青未斥道:“你真是疯了!”
周怀素苦笑道:“我可不是疯了?”眉头一皱,欲越过庄青未夺门而出:“那你就别再理会我这个疯子!”
庄青未拼命抱住他的身子:“我怎么能不理会!”忽然从袖子里掏出一柄匕首,拔了刀鞘随手扔在地上,一手撑住周怀素的肩膀,将雪白的刀刃横在脖颈上:“怀素,你今天要是敢出这个门,我就死在你面前!”
周怀素静立在原地,看着他一字一顿道:“青未,你这是在要我的命。”
庄青未道:“怀素,我不能看着你一错再错,最终害人害己,不得善终。听我一句劝,就此收手罢,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周怀素顺着刀刃慢慢抚上了庄青未的手,忽然一个用力,就着他的手腕将他掌中的匕首拉近至自己颈侧,略一仰头,匕首已在他雪白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痕:“青未你何必这样逼我呢,其实事情简单的很,你只要杀了我,我就解脱了,大家就都解脱了。”
庄青未被这一幕吓得面无人色,当即松了手,正要近身仔细察看周怀素的伤口时,却见周怀素忽然高举匕首狠狠刺向胸口,庄青未只觉天旋地转,拼尽全力去抢夺匕首,无奈周怀素用力太猛,匕首收势不及,已没入胸口,所幸方才抢夺间匕首失了准头,没伤到要害,饶是如此,却也伤的不轻。此时伤口处正汩汩流出鲜血,看的庄青未一阵心惊肉跳,连忙唤小厮拿来药箱,动手替他上药包扎,一面颤声问道:“怀素,你……你这又是何苦?”
周怀素微微苦笑:“你又何必拦我?”
庄青未动作一顿,慢慢替他打好最后一个结,他知他方才一刀已用了十分力气,想是抱了必死之心,于是开口说道:“我会帮你。”
“什么?”
“帮你杀了段尧欢。”
两人一齐出了门,庄青未率先上马,又伸手拉了周怀素上来。外面天气严寒,观言取了件大氅过来,庄青未一面拉了缰绳,一面伸手接过替周怀素披上,见他衣襟处隐隐有血迹渗出,想是方才行动间伤口有所开裂,于是皱眉道:“非要这么急么,你现在身上有伤……”周怀素微微咳嗽了几声,拢紧了大氅,厚厚的皮毛挡住了里面衣袍,他慢慢开口道:“无妨。青未,我们从城外那片树林里穿过去,走那条小道,城西三十里外的那座望君楼,就是段尧欢的住处。圣上最迟天黑前一定会派人去接段尧欢,我们走小道过去,能快上许多,不至于同他们撞上。”
庄青未沉吟片刻道:“其实不必这么急,当日圣上放段尧欢自行离京,并未派人前往跟踪监视,如今她就算有心想要见他,也未必如你一般知晓他的住处,即便派兵四处搜查,一时半刻也难出结果,我们何不缓缓,等明日你伤好些后再去也不迟。”
周怀素摇头道:“她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否则为什么每回她失意寡欢的时候,小全子都劝她去城西三十里外的那座楼里瞧一瞧?呵,瞧什么,倘若段尧欢不在那儿,还有什么能入得了她的眼?”催促道:“青未,快走。”
庄青未深吸了一口气,扬鞭狠狠甩下,白马吃痛,长嘶一声绝尘而去。
等他二人赶到时,已是日落时分。摇蕙见了他们显是吃了一惊:“周相爷,庄大人,你们……”
周怀素看她一眼,与庄青未径直走了进去,等到了大厅里,回过身与摇蕙道:“教这楼里的所有人都到这儿来——这关系到你家王爷的性命,摇蕙姑娘莫要多问,只管照做就是。”
摇蕙不明其意,但他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自然只得照办。
庄青未趁此间隙往几上一鼎香炉内丢了几块香料,转而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两粒红色药丸,分了一粒与周怀素,压低声音道:“这是解药,快服下。”周怀素于是接过服下了。
不一会儿却有一名丫鬟打扮的姑娘率先走了进来,及至到了周怀素跟前才堪堪止住,转而抬起一张清丽的小脸看着周怀素道:“相爷,您……您来了……”她说话时仍带有微喘,想是一路小跑过来的:“先前摇蕙姐姐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说完看了他一眼,脸一红,又立刻低下了头。
不想周怀素却对她毫无印象,勉强笑道:“这位姑娘,你是?”
绮兰连忙道:“我是绮兰啊,相爷不记得我了么?”想了想又道:“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次摇蕙姐姐上京替王爷送信给圣上回来之后,就一直对我严加防备,我因此打探不到什么消息……上回摇蕙姐姐进宫去找圣上,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没来得及传信给相爷,相爷不会生我的气了罢?”
周怀素这才对她有了点印象:“哦,你是那个绮兰。”
正说话间,摇蕙已带着一众奴仆侍婢走了进来,绮兰见状,匆匆看了周怀素一眼,连忙退下。
摇蕙只作不见,看着周怀素道:“除了王爷尚卧病在床,人还在楼上,其余人都在这儿了,相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罢。”
周怀素微微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想你把所有人都聚在一起。”
“你不是说这关系到我家王爷的性命?我还道你带着庄大人过来,是想到好的法子来救王爷了。”
周怀素仍是笑道:“不错,我此番前来,正是来救你家王爷脱离苦海的。”
摇蕙皱眉道:“什么意思?”正欲细问,突感一阵天旋地转,意识开始渐渐模糊,朦胧中听见有人说道:“好了,都各自回房歇息罢,好好睡上一觉。”便不受控制,转身向门外走去。
周怀素看着他们的背影,开口道:“这个真的管用么?他们醒来后当真不会记得我们曾经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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