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当好不说话,他所有的话语她都听得明白,可是她什么也没说,仰头,她主动吻上他。这一次唇舌是亲密的纠缠,闭上了眼,感官便集中在对方的身上,拥抱和亲吻都成了最亲密的诉求。他很久不曾跟人有过这样的亲密,可真的触碰到她的身体,曾经的感觉和记忆便都跟着鲜活起来。
身体重叠,灵魂也飘忽着飞上了天,谁在叹息谁在低喘,也分不清。房间虽是原来的房间,可这别墅的主人早已不是季明瑞,陈当好却还是在快感到来的时候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声音泄露出来,就像他们之前偷情的每个夜晚一样。
很多记忆是随着身体走的,身体停留在过去,人就走不远。身体记得的除了欢愉还有羞耻背德,陈当好咬住自己的下唇,在他吻上来的时候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难耐的偏开头。
“……对不起。”
躺在凌乱床铺里,陈当好望着天花板,轻轻说了这么三个字。梁津舸侧身环着她的腰,手还停留在她身体上,沉默半晌,他问:“对不起什么?你根本没觉得自己做错。”
“我想我还是很自私的。我为我的自私道歉,那时候一门心思想走,你也是我想逃开的一部分。”
梁津舸想问,那现在呢?这句话到了嘴边,又唯恐她说出残忍答案,终究是没敢问,换了句话道:“你跟季明瑞还有联系吗?”
“没有。毕业的时候在毕业典礼上见过一次,打了个招呼就过去了。”陈当好像是想起什么,扭头看向他:“你是不是要吞并明瑞地产?”
“吞并?”梁津舸惬意地闭上眼,谈起生意上的事,就像是聊起他这些年最值得炫耀的荣光,语带笑意:“我吞并一个快倒闭的房地产公司做什么,我只想帮它快一点破产而已。”
“……破产的话,季明瑞会怎么样?”
梁津舸语气不变,淡淡道:“那跟我们没有关系。”
季明瑞如今跟他们没有关系,也就是说,没人会在意他的死活。陈当好离开风华别墅之后刻意忽视所有关于季明瑞的报道,他那些花边新闻她更是一个都不肯听。但她知道前几年倪叶离职,不知道是季明瑞终于厌倦了她的野心和算计,还是她审时度势,觉得属于季明瑞的时代已经过去,赶紧为自己找靠谱下家。
想起倪叶,陈当好又想起那个改变他们命运的夜晚。她不愿再想下去,轻轻翻身,蹭到梁津舸怀里,把头埋在他的颈窝:“我困了,我们睡觉吧。”
她说着自己寻了个舒服姿势,梁津舸躺好了,手臂垫在她脖子下面。他其实想再亲亲她,可是陈当好似乎已经睡着,犹豫一下,只是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
大概人都是经不得念叨,昨晚才提起季明瑞,第二天陈当好便接到了他的电话。她的号码是毕业之后新换的,季明瑞会打过来还是着实让她惊讶了一阵。电话里季明瑞还是从前的声音,从容且温柔,就好像他们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他打电话约她出去吃饭。
这次还是约她出去吃饭,情景却与从前大不相同。陈当好不知道他是为什么突然联系自己,直觉会与梁津舸有关,又想到自己若是去赴约,梁津舸定是要不高兴。举着手机,一手还在翻新闻稿,陈当好下意识就要回绝:“不好意思,我最近都比较忙,可能没有时间。”
“我已经在台里了,台里的领导我认识,打过招呼了,你下来一趟吧,不会用太久时间,也肯定不耽误你上班。”
陈当好险些忘了,自己当初能进电视台,其实也是托了季明瑞的关系,只不过对外口径一致改成她是吴羡的某位远房妹妹。大家都是聪明人,没人会真的拿着你的身份证去查你到底跟吴羡是什么关系,只是陈当好自己想起的时候倒也有几分过意不去,她终究是亏欠吴羡的,不管从什么角度看来,吴羡都是他们这段故事里最可悲的存在。
想到这些,也由不得她不下去跟季明瑞见这一面。梁津舸知道便知道,她也没什么觉得亏心的地方。把新闻稿收拾好了放在桌子上,陈当好穿上外套,拿着手机便匆匆下了楼。
这中间收到季明瑞信息,将见面地点定在电视台附近的某个茶楼。
最近也是神奇,频繁跟故人相见。陈当好走进茶楼的时候并不担心自己会找不到季明瑞,毕竟以他的气质穿着,在人群里是很显眼的。可是这一次进来的第一眼,她真的没找到他。茶楼里人不多,本该很好找,陈当好偏过头,看见角落里季明瑞正望着窗外出神。
原来没有人是不会苍老的。
细细算来,他们之间不见面也没有五年这么久,毕竟毕业时候还短暂见过一次。可那时候季明瑞还是以往意气风发的样子,说他三十多岁怕是也有人信。陈当好站在门口没有动,既没有上前去跟他打招呼,也没有转身离开,她只是惊讶,惊讶季明瑞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四十多岁的男人应该什么样子?她心里没有概念,但知道不该是这样。他看起来太过苍老,头发几乎白了一半,跟记忆里一丝不苟的外型大相径庭。他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偏爱穿正式场合才会穿的西服,就这么随便搭了一件外套,放在人群里,泯然众人。
这不该是季明瑞。
即便到现在这个时候,梁津舸给了他再多的冲击,他也不该是这样的。
陈当好难以形容自己心里此刻的心情,但还是压下那些情绪平静地走到她身边去。面对面坐下,季明瑞朝她笑,笑起来倒还是之前的样子,只是老态过于明显,将笑容衬托的都有几分滑稽。她面上不将自己的惊讶表现出来,坐定了,她也回以他微笑:“这么着急见我有什么事?”
她在审视他的时候,他也一样。季明瑞也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见到她,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不曾错过她每晚的新闻节目。可是这样面对面的机会,却是再也没有过,这么看着她,又觉得跟电视上还是不一样,她本人更清瘦一些,头发散下来,比以前更多几分自信和风情。
陈当好越来越像吴羡了,就像是沿着她的轨迹在生长,五官气质都开始最大限度贴近。这话季明瑞是不会说的,只是心底唏嘘,正巧服务生这时候端上来了茶水,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自然回答了她的话:“是有这么一件事,前一段时间我跟梁子一起吃了个饭,就想问问你,他来找你没有?”
“你问这个做什么呢?”陈当好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我当初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那你答应我的事呢?你做到没有?”
这话只有他们两人听得懂,连梁津舸都不知道半分。当初从风华别墅离开的时候,季明瑞给她选择,离开就是彻底离开,与这别墅里有关的一切都需割舍掉。今后的陈当好可以随便跟任何一个男人在一起,但是只有梁津舸不行。
而为了让季明瑞不再因仇恨为难梁津舸,陈当好装作丝毫不在意的答应下这些条件,也就真的走的决绝。
谈不上伟大,答应季明瑞的同时她其实也成全了自己,但那时候她不知道,季明瑞会断梁津舸一根手指。他分明说过,这事到此为止,他没力气再去追究。
“你跟他见面了。”季明瑞换了陈述语气,向后靠在椅背里,他叹口气:“你看到他的手了?”
“你想说的也不是这些,你就直说吧,我也赶时间。”陈当好看看腕表,面前的茶水一口未动,等他说话。季明瑞沉吟半晌,说:“梁津舸要把我逼到绝路上去。”
陈当好不说话,这她知道,但不打算参与。她在心里揣测,季明瑞或许下一句就要求她去梁津舸那里帮他说几句好话。这听起来可笑,但是如果他真的开口,陈当好想,她或许会答应,毕竟自己走到今天也有季明瑞的帮助。她是想还他的,女人在不爱的男人面前,总是唯恐有哪怕一丝亏欠。
但是季明瑞没说这样的话,他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了一口,笑容温和:“其实我就是想跟你道个歉。”
陈当好一愣。
“那时候事业最盛,人难免犯浑,其实想一想,你就算不遇见我,现在可能也到了这个位置,你是很优秀的女孩子。”
他这话说的像父亲像兄长,脸上皱纹明显,不笑的时候老态尽显。见陈当好不说话,他笑了笑,接着说:“我承认最开始觉得你像吴羡,有几分把你当作替身的意思,但不是没有真心,你以后想起我,千万别再把我想成坏人。当好,我是很喜欢你的,到现在也是。但是我这人不太会爱,让你浪费了几年青春,真是很对不起。”
秋天的阳光从窗口蔓下来,照在季明瑞脸上,照着他头顶花白的头发。陈当好在这些话中隐隐听出了告别的意思,几番犹豫还是问道:“……你要离开陵山了吗?”
季明瑞先是摇摇头,而后像是想起什么,又点点头:“我籍贯也不是陵山的,这段时间生意不顺遂,我也想回去了。”
“那这边的生意?”陈当好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要走,即便生意失败,凭借季明瑞的人脉和能力,东山再起不是难事。可惜他年龄摆在那里,确实没有几年敢赌,摆摆手,季明瑞还是笑,眼里有隐约泪光:“太累啦。”
陈当好没有问,这一句太累,究竟说的是活着太累还是做生意太累。他们的聊天停止在这里,她该回去上班了。从座位上站起来,陈当好跟他告别,往门口的方向走,没出门,她回过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的背影。
四目相对,季明瑞笑着跟她挥挥手。
见过这面后,陈当好一直到下班心情都不是很好。她自认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更不会为了季明瑞这样的人去跟梁津舸求情。但是想到他最后的笑,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这话是不能对梁津舸说的,他若是知道自己偷偷跟季明瑞见面,肯定要生气。
可终究觉得哪里不对,陈当好心里暗暗想着,过两天再联系季明瑞一次,不然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今晚梁津舸没到电视台来接她,陈当好自己坐车回家,进门的时候看到门口摆着的鞋,知道他已经回来了。恰巧梁津舸这时候从楼上下来,他刚洗完澡,腰上围着浴巾,见到她回来,他冲她招招手,示意她看向客厅茶几。
陈当好走过去,看到茶几上摆着的两张飞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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