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彷佛被殴打一拳似的僵住了。“那时候?是因为??妳果然听到了?”
露霭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外头下着滂沱的雷雨。
半夜,楼下传来剧烈的争吵声。她躲在房里,听得不是很清楚,只能从断续、交错的指责中拼凑,父亲想把外头的母子接回来照顾,并和母亲离婚。他不负责任扔下那些话就出门了,露霭下楼,看见母亲伏在沙发啜泣,脸上还有鲜明的掌印。母亲拭去泪痕,搂着她,就像要使它成真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为了妳,妈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父亲之后一个礼拜没回家。没过多久放了暑假,露霭就被送到瑞典的夏令营去了,等她回家,父亲病了,住进医院两个多月,母亲不眠不休在他身边照顾,直到康复。他对母亲的态度依旧恶劣,却再也没人提起要离婚,或接外人回家住的事。
“被骗了。”父亲肩膀剧烈地晃动着。他埋住脸,气若游丝的嗓音从指缝中迸出,“不只我,你们所有人都被那女人给骗了,她在人前戴着张善良的面具,背地?背地里却能做出那些歹毒的事??露霭,妳听我说,那个孩子,并不是我的儿子,我只是因为看他可怜,母亲又病成那个样子,我才打算帮助他们母子俩——”
“够了,爸。”她打断父亲的辩解,气得笑出声来,“所以你是要把外遇对象毫无血缘的小野种带回家?又不是路边的流浪狗,你那些同情心,要是肯分一点点给妈就好了。”
“那孩子的母亲,是妳母亲的侄女啊!”父亲握拳,不自觉抬高了语气,“再怎么说,她们也有是血缘的,她居然可以如此冷血??”
露霭嗤笑,她从没用这种态度对父亲说话过,“所以爸对那位表姐姐出手了?”从没见过面的表姐,母亲从没对露霭提过她有这样一位侄女,如果是她,大概也说不出口。
太噁心了。
父亲一时语塞,“我——”
他用力抓住露霭的手,语气卑微地哀求着:“露霭呀,妳也是结婚过的人,妳现在在外头做的那些事,妳多多少少能明白的吧?这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我一直很后悔,都是我的错,是我欠她的??”
“怎样都好,随便你。反正妈都死了,你想怎样就怎样吧。”露霭嫌恶地试图挣脱他的手,“我先回去了。”
“我今天有件事,想跟妳先商量。”果不其然,父亲着急地挽留她,“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份,但今天,我想了想,还是先跟妳提一声,那孩子,他??”他讲得急促,有些结巴,“其实我一直有资助那孩子,他现在也大了,我想,也许能让他先进我的公司试一试??”
露霭倒抽一口气,“你想让那野种继承公司?”
“我??”
“大舅他们会怎么说?他们再怎么说也是公司的股东——”她突然沉默,“你希望我去说服他们?用什么理由?哦,”露霭总算恍然大悟,她笑了,眼角潸然些许凉意,“因为我不是儿子?又离了婚,没办法继承家业?”
“女儿妳听我说!总之,先见见那孩子吧。我今天让他来这里了,你们先见一面!”父亲按住她的肩膀,不停恳求:“妳会欣赏他的,他很优秀,个性也好。”
“动作还真快。”她嘴角挤出讥讽的笑容,“说要跟我商量,但其实根本早就决定好一切了不是吗?”
桌上的手机正巧震动起来,露霭低头瞥了眼,余光闪烁。
是委托的调查资料。昨天,她拜托跟自己搞外遇的那个男人,透过关系找了间信赖的征信社,调查余懊仑。有关他的身世、家庭、背景、学历,他的所有弱点,能够把他摧毁的全部,这一切的一切,她都要知道。
她甩开父亲的手,一屁股坐下,滑开手机。正要点开征信社发来的pdf档时,父亲突然用那种她从未听过的慈爱语气朝外头招呼:“噢,你来了啊。从那么远的地方搭车过来,来,先坐下??”
小野种,她在心里暗自咒骂,不要脸的小野种。
“你们是第一次见面吧。这是我女儿,徐露霭,你的阿姨。”
阿姨这个称谓,可真令人不爽到了极点——也许是因为往来的同辈都还没结婚生子,露霭根本还没有当人长辈的心理准备。
她暗自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地抿嘴狞笑,斜眼转过身去,和站在她身后的那人四目相接——
“露霭,这是妳的外甥,余懊仑。”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看着她,那双黯淡的眼睛,一点光芒也没有,彷佛烧尽熄灭的灰烬。
某种黏糊糊晦暗的情感,从脚底咕溜地爬了上来,沾黏她全身,让她无法动弹。
余懊仑就那样盯着露霭。
然后,他开口:“阿姨,好久不见。”
她想起来了,那时他在床上,说的__,是“家人”。
他的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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