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弟子忙站出来说:“这两天雪下得太大,好几处房屋压塌了,弟子们无处可去,便把他们安排到灵兽苑这边暂住几日。”
端木枫扫了一眼,知道这些都是炼气小弟子,地位低微,管事的显然没把他们放在心上,皱眉道:“就没有别的地方安排了吗?”
那管事弟子见他不悦,忙说:“端木长老有所不知,不是属下刻意刁难,实在是那些空置的院子年久失修又湿又冷四处漏风,还不如这灵兽棚温暖干爽呢。”
端木枫骂道:“人怎么能和妖兽住一起?你把宗门弟子当成什么了,岂有人不如兽之理?还有,弟子们住的屋子怎么会倒塌,秋天的时候不就应该翻修吗?”
有弟子嘀咕:“度支堂哪有钱翻修屋子,上上个月的月例都没发呢!”
端木枫想起溟剑宗被迫“借”给长天门的四十万灵石,心里既沉重又愤怒,溟剑宗弟子之所以过得如此艰难,都是因为谭纶得寸进尺贪得无厌,沉默半晌说:“把这些弟子安排到冷凝院去。”
冷凝院是端木枫的私邸,他时常在此打坐修炼。
跟在端木枫身后的执事堂弟子忙答应了。
端木风看着那些年轻小弟子瑟瑟缩缩跟在后面,黑暗中迎着风雪一步一步艰难往前走,心情十分复杂,暗想自己还是求道之心不够坚定,以至于一直瞻前顾后畏首畏尾,身为溟剑宗弟子,不说为了自己为了端木一族,哪怕为了宗门为了这些年轻小弟子,也该尝试结婴,以期对抗长天门。
至于能不能成功,一切都是天命!
端木枫静静立在风雪中,就像得道顿悟一般,刹那间下定了决心。他没有回自己住处,而是掉头来找蒋翊。
蒋翊本已睡下,听的端木枫深夜前来,只得披衣而起。端木枫没有像往日一样自恃身份摆架子,对着蒋翊恭敬行了一礼,劈头就说:“掌门,我要你答应我三件事。”
蒋翊被他如此姿态吓一跳,沉吟道:“端木长老先说哪三件事。”
端木枫慢慢说:“第一,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不得有负文琪。”
蒋翊忙说:“这个无需端木长老吩咐,我既然和文琪师妹成亲,自然会好好待她。”
端木枫又说:“我若陨落,希望能让敬德执掌执事堂。”
蒋翊先是吃了一惊,很快猜到他语出惊人背后的原因,脸上神情慢慢变得严肃,半晌说:“若是事不谐矣,这也是理所应当。”
端木枫静静看着他,“端木一族若是有难,还望掌门看在同门的份上援手相助,而不是落井下石。”
蒋翊缓缓点头,“好,我答应你。”
端木枫忽然冲他长揖至地,“如此,我可以放心结婴了。”说完不再停留,转身就走。
“端木长老——”蒋翊忍不住叫住他,“您为何,突然要结婴了?”
端木枫正走到门槛处,没有回头,而是看着外面飞舞的雪花说:“杜大可骂我私心作祟宗门蠹虫,我虽然有私心,却始终不曾忘记自己是溟剑宗弟子,古月远说的对,要抗衡长天门,溟剑宗须得有元婴真人坐镇,一味委曲求全忍辱负重是不行的。”
蒋翊默默听着,走过来冲他回了一礼,“端木长老一片公心,着实令人敬佩。”
端木枫自嘲道:“私心也好,公心也罢,这些是非功过,只能等结婴以后再说了。”
蒋翊按捺下心中无数复杂情绪,拱手说:“那就预祝端木长老一举结婴,求得大道。”
端木枫一旦下了结婴的决心,无论端木涵端木宁等人怎么劝阻都不能动摇,祭拜过溟剑宗历代祖师后,他便在事先准备好的洞府里化丹结婴了。
七日后,端木枫结婴过程走火入魔,心脉断裂而亡。
端木一族上下自是悲痛不已。蒋翊下令以长老之礼厚葬,举城同哀。时隔景雍陨落后两年,苍溟城大街小巷又挂起了一片缟素。
消息传到太微宫时,杜大可等人虽然痛恨端木枫,甚至因为他而被逐出师门,可是听到他陨落的消息,还是忍不住黯然神伤。
太微宫四面环山,虽没有苍溟城那么寒冷,却也纷纷扬扬飘起了小雪。去年是暖冬,一场雪都没有下,今年俨然是寒冬,放在屋外的水缸都结了一层薄冰。不过神女湖仍然碧波荡漾,冬日里更是显得烟波浩渺山远水阔。钟令仪不紧不慢划着一叶扁舟,顶着蒙蒙飞雪来到湖中心的一座小岛。
小岛上的建筑早已破败荒芜,不过这并不妨碍景白打坐修炼。自从杜大可他们来了后,就没有安生过,尽管景白骂了一顿,告诫他们不得蛊惑人心,然而名声已经传出去了,还是时不时有溟剑宗弟子前来投奔。景白嫌闹心,太微宫也不复以往清净,干脆远离众人,经常待在湖心岛这边,或打坐,或练剑,一待就是一整天。
钟令仪到时,他正坐在一座残破的八角亭下打坐。那八角亭四面没有遮挡,飞雪随风飘进来落在他头上身上,像是撒了一层柳絮,而他却恍若未觉,岿然不动。钟令仪踩着积雪走来,路上结了一层薄冰,道路分外湿滑,忽然脚下一滑,啪的一下摔在地上。钟令仪姿势狼狈地倒在地上,连忙抬头,只见景白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看着她,似在无声嘲笑她,脸色微窘,动作利落爬起来,若无其事说:“这雪下得越来越大了,你还不回去吗?”
景白懒洋洋说:“回去做什么,这里鸟兽绝迹,安静无人,比起专门用来修炼的洞府都不差,景色还更好些。”
钟令仪在他身边坐下,放眼望去,只见雾凇沆砀,天与云,山与水,上下一白,整个天地浑然一体,白茫茫一片。两人并肩坐在一起,静静欣赏着神女湖的雪景。钟令仪忽然捏紧一团雪,对准景白脖颈扔去。
碎雪顺着衣领滑进去,又冰又冷,景白顿时气急败坏,“钟阿如!”
钟令仪咯咯直笑,哼道:“谁叫你刚才笑我!”扭身就要跑。
景白一把抓住她,不让她逃走,没好气说:“我真是比窦娥还冤,你自己摔倒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钟令仪胡乱挣扎,回头看他,“你嘴上没说,心里却在笑。”
“你也太蛮不讲理了!”景白气得按住她,在她臀部拍了两下。
钟令仪又羞又恼,“你打我!”
景白含笑道:“打你怎么了,我里面衣服都湿了,不信你看。”
钟令仪啐了一口,骂道:“登徒子!”
景白挑眉道:“我若是不做些什么,岂不是辜负了登徒子的名头!”
钟令仪气得踩了他一脚,觉得他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红着脸狠狠瞪了他一眼,坐到一边去了。
景白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壶酒,挨着她坐下,笑道:“烦请钟宫主施展灵力,把这酒温一下。”钟令仪哼道:“我为什么要替你温酒?”口里这么抱怨,手上却接过酒壶,施展火系灵力,很快酒壶变得滚烫,散发出浓烈的酒香味。
景白倒了两杯酒,先递给她一杯,说:“天寒地冻,喝杯热酒驱驱寒。”
钟令仪接过酒杯,却没有喝,看着远处茫茫水面,半晌叹道:“刚刚收到消息,端木建阳陨落了。”
景白倒酒的动作一顿,酒水洒出来都不自知,声音变得无比干涩,哑声道:“端木长老,怎么会突然陨落?”
“听说是结婴过程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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