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不是什么讲究人。
年少时长于宫廷,生母难产去世,母族势微,纵使宫人不敢苛待,也不会特别精心。
长到十三岁,被掳至邹县山林,天气炎热,隐隐腐烂的伤口和鲜血的味道让人反胃,没有多余的水,连清洗伤口都不够,更别说洗漱。
回去后,他当天晚上没吃下多少东西,第二天便立刻正常起来。
除了性子变得有点古怪和冷酷,在外人心底,晋王箫容景是个很好伺候的人。
某些方面他并不严苛,并不管底下人的小心思,准确来说,这些人存不存在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而在昭昭这里,箫容景仿佛成了最严苛的夫子。
屋内的装饰偏喜庆,不算杂乱,弥漫着一股子懒散快活的味道。
透过珍珠帘子,箫容景瞥见小姑娘一点也不板正坐在凳子上,小脑袋垂着,握笔的姿势压根不对,嘴里嘀咕嘀咕隐隐笑了出来。
练个大字都这么没规矩。
男人忍下打板子的冲动,转身出了内室。
外面,朱嬷嬷已在一旁候着,见门打开,恭敬喊了一声“王爷”。
昭昭寝室一侧的隔间中,朱嬷嬷熟练替王爷煮茶,动作行云流水。
箫容景端起用惯的青瓷白竹茶杯,微微抿了一口,垂眼望着盘旋的白雾。
一室静寂无声。
朱嬷嬷知道这是王爷在等她回话,她低眉道:“观察了两日,奴婢发现姑娘虽没有大家闺秀之气,却别有一番灵动之气,奴婢没什么可教的了。”
“朱嬷嬷。”一声脆响,男人放下茶杯,“你太过放松了。”
“奴婢不知王爷想将宋姑娘教成什么样子,王爷是什么标准,单从如今姑娘的身份上看,已经绰绰有余。”
朱嬷嬷这是直接探听王爷的心思了,究竟把这宋姑娘放到什么位置。
朱嬷嬷原是箫容景母亲身边的婢女,未进宫前配了外头掌柜,原是打算后来让她做嬷嬷,谁料后来主子进了宫,朱嬷嬷怀了孩子,便成了预备的奶嬷嬷。
这些年来,朱嬷嬷皆是一心为箫容景着想,不越雷池一步。
因此箫容景并未生气,只是有些不悦,略略沉吟道:“本王暂时不欲娶妻,如今只她一个。”
这话说了相当于没说。
大概王爷自己心底也没清楚到底怎么想的。
恰恰是这样,那个小姑娘的分量比她想象中的要重得多。
朱嬷嬷欲言又止,迟疑劝道:“姑娘尚且还小孩子心性,太过严苛反倒不好。”
而后屈了屈膝,“奴婢方才僭越了。”
良久,男人起身,淡淡吐出一句,“她可不是孩子了。”
宋元淼那东西是孩子,他算什么,养孩子吗?
男人平静的面庞下划过一丝冷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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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室,昭昭磕磕绊绊写着男人的“罪行”。
什么强迫她吃芹菜,什么不让她喝甜汤,无缘无故生气打板子,一直不来看她,每次弄得她很疼不给她说话机会,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吃了两个月的苦……
写着写着,梦里的东西不由也混进去了。
写完了大人的坏,昭昭手酸得不行,她足足写了四张纸,不过其中一半多都是圈圈。
很有成就感的昭昭兴致不减,想起大人温和揽她入怀,轻轻给她上药,握住她的手教她写字……
昭昭咬了咬下唇。
她自是一个公平的人,不会像家里只疼男娃的奶一样偏心,写了坏处,肯定也要写好处。
等春桃估摸时间差不多来找昭昭,便见姑娘已经歪着小脑袋睡着了,手里还牢牢握着笔,不由笑了。
第二天早上,昭昭睡懵了,等春桃喂了点温水,她才慢慢想起昨晚的事。
大人干了坏事,她去书房写字。
对了!她写的字!
昭昭跳下床冲着书房跑过去,见她涂的几页纸老老实实呆在桌上,不由松了一口气。
这些可是她的宝贝,不能让人偷走。
荣升为仅次于小金珠的第二大宝贝由此诞生了!
“姑娘,洗漱用过早点再去写字!”
听到春桃的声音,昭昭赶紧把自己的宝贝叠好,暂时没地方藏,只能先压在一摞熟宣最下面。
早膳时,昭昭没看到熟悉的点心之类,只有一份分量不多的药膳、一小碗□□和一小碗碧粳荷叶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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