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太子大婚, 老天爷都在让路,上京的雪在大婚前两日就停了,然而离上京不远的陪都南安仍细细簌簌地下着雪, 不过不大,落在肩膀上, 要好一会才积起薄薄的一层。
沈三手一拂, 肩上那抹淡白, 倏然不见。
赵随摘下斗笠,拢着袖子猛地一扫,再戴回到头顶, 嘁了一声, 一团白汽。
“哥, 要不咱们就在这落脚吧,不必太赶, 反正那位已经,”
话到嘴边愣是缩了回去, 男人利刃般的眸, 比这冰天雪地还要冻人。
“我说过, 你若不愿, 大可离开。”
从前困于岭南, 夜郎自大, 一叶障目,现下有了机会, 也有了时间,他只想在这世上走一圈,看看八街九陌,车水马龙的皇城根究竟是怎样的气派。
不仅仅因为她, 沈三对自己道。
“几位小哥,能否让让,我娘子身子不适,急着去医馆,若有冒犯,在下先赔个不是。”
“哦,娘子病了,不若哥哥我瞧瞧,兴许我一瞧,娘子就好了。”
说着,混不吝的男人就要跳上马车。
“你们,你们休得无礼,堂堂陪都,还有没有王法了。”
“听你口音就是外地佬儿,哥哥不妨告诉你,在这里,哥哥便是王法。”
粗鄙轻佻的言语,使得沈三皱起了眉头,他循声望去。
一辆马车被堵在了巷口拐角处,堵车的几个堂而皇之挡住路,晃晃悠悠,站没站相,瞧着就像聚众买醉的地皮混混,找到落单的富户敲竹杠来着。
“相公,相公,你们放开他!你们要钱是吧,这里有!”
“哈哈,原来是大美人儿,怪不得相公这急,美人儿,不如哥哥给你治治,保管药到病除。”
男人发出恶心的浪笑,探着身子把车里的女子拉拽了下来。
“你们这些恶棍,放开我娘子!”
“啊,走开,走开啊!”
布帛撕裂发出的刺耳声音,听得赵随额头一突一突,实在忍不住了,他一声大喝地冲了过去。
“娘的你们这些混蛋球球,欺负个女人算什么本事,有种就跟爷干一场。”赵随话音未落,拳头就抡了过去,一拳一个,直把几个混混揍得哭爹喊娘。
“哪里来的穷酸,敢坏老子的好事,不要命了,哎哟,你,你等着!”
几个混混话放得狠,人也跑得快,屁滚尿流,一下就没了影。
“多谢好汉仗义相助,敢问好汉高姓大名,家住何处,如此大恩,在下必登门重谢。”被打倒在地的陈良挣扎着爬起,一只眼睛被打肿,青青紫紫,嘴角还渗着血丝,瞧着可怜,又滑稽。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赵随忍着没笑,也没看女子一眼,抱了抱拳,转身离开。
“恩公请留步,既不愿透露家门,不如让相公请恩公和您朋友吃一顿饭,也算报恩。”
女子留意到不远处墙根下立着的高壮男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想必也非等闲之辈。
赵随这才将目光转到了女子身上,只见她长眉秀目,风姿楚楚,身段婀娜,梳着妇人髻,瞧着三十上下的模样,正是女子最有韵味的时段。
不过这张脸,好像在哪见过。
沈三目力极佳,隔得也不远,女子转过身,他正好看清她的正面,不由一怔,不待细想,脚下已经动了,大步走了过去。
几乎是同时,陈良抬脚走到妻身边,不着痕迹往前一步,挡在了妻面前。
他抱手对二人道:“医馆对面就有个酒肆,二位不若先去,我将拙荆送至医院,再与二位汇合。”
赵随迟疑不决,他望向身旁的沈三,以他对沈三的了解,怕是......
“如何走?”
男人一出声,赵随更懵了。
陈良边说边比划,沈三听得认真,听完点点头:“那就半个时辰后,等不到,我们就先走。”
“一定到,一定到。”陈良目送二人离开,转身扶着妻上车。
唐素云捂嘴轻咳了一声,陈良顿时紧张起来:“你当心些,别再冻着了。”
出了巷子,拐到另一处,赵随憋不住了:“哥,你今儿个怎么回事?莫不是看那妇人生得好,动了私心,不过那妇人瞧着也有三十了吧,比你大了不少,不值当,啊,又打,早晚被你打傻了!”
“不想成傻子就闭嘴。”
赵随只见过姜氏两三回,为了避嫌每回都是匆匆一瞥,自然印象不深,可沈三不一样,姜氏是阿稚的生母,对他而言亦是重要的人,更何况姜氏在他年少时几次相帮于他,可以说他能继承王位,姜氏的功劳不小。
所以沈三在第一眼看到妇人的时候,就惊到了。
像,实在像,但说一模一样,也不尽然,妇人瞧着比姜氏性子更温婉,身段也比姜氏更纤瘦。
不过,他能变,别人也能。
何况她若真是姜氏,那么跟他的境遇颇为相似,都是应该死了的人,为了活下去,必须变。
更令沈三觉得妇人不简单的是,她在看向他时,眼底毫无波澜,只有出于礼节和感恩的微笑。
她不认得他?还是装的?亦如他也在装。
沈三想得入了神,赵随扯他衣袖扯了好几下,他才扭头,却见厢房门口立着一个高瘦的男子,半边玄铁覆面,在这风雪之日愈加森冷湛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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