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的脸色不太好,唇瓣无血色,似是内伤极重,大概是那一掌的缘故。
“要吃吗?”
她自是发觉他醒了,拿了边上大树叶上盛放的果子,递给他一个。
他眼睛动了动。
“抱歉,我忘记你骨骼受损,手脚不便了。”
明谨歉然,吃好了自己手里那个,便凑近过来,拿果子递到他嘴前。
她大概也不觉得这亲密,眉眼没有半点不适。
“不用,我不饿,谢谢。”
“此地滋养生灵,不单蜘蛛都长得巨大,这果子也比外面的滋润,我吃过,对伤势是有一点好处的,何况吃饱了也有利于恢复,你总不能让我带着一个瘫痪了的人求生。”
她晓之以理,不吃反显得他不明理且矫情。
于是他吃了。
果然没坑他。
这果子不错,就是酸得很,牙都要倒了。
“是不是因为酸,你才……”
“恩。”
“……”
明谨收回手,继续加柴火,她身上的衣服都已干透,估计也过了不短的时间。
“那斐无道可能还会下来找你,你乘早离开此地。”
“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两人对视后,都沉默了。
好一会,徐秋白艰难动了手,取下自己脸上的面具,明谨冷眼瞧着他动作。
“此前红石谷,他见过我,却没杀我。”
“你是蝶恋花的人?”
明谨何其聪明,直接有了猜测。
“恩,我的父亲是他的七师弟陈莫云,不过变故之前,他并不在宗门,在外游历,与我母亲有了情,却横遭暗杀,我母亲当时已有身孕,当即隐遁起来将我生下,后来改名换姓,她从小就将仇恨教导给我,却又不肯我冒险,待她逝去后,我才开始查谢家的事,也是那时,我知道有你这个人。”
那年杏花微雨,他一袭白衣进入那闲适简朴清美的农家别庄,却见到了那庄子的隐晦跟森严,再然后,他见到了一个跟那个庄子格格不入又好像浑然一体的谢明谨。
他一直想要报复的人。
明谨垂眸,搅动着篝火,半响后,轻道:“其实我也不介意你是谁,但现在知道,我愿意说对不起,虽然也没什么用。”
“父母横遭变故,我觉得自己无辜,可按照这个道理,你也是无辜的……以前我不这么想,后来我是这么劝自己的。”
一再相救自己想要报复的人,这怎一个蠢字了得。
“自欺欺人,其实不是一个好习惯。”明谨冷静指出他的错误。
徐秋白失笑,“你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谢明谨。”
“就好像你本不会趟这浑水的,那九天剑胎于你没太大吸引力,因为你本身的资质已经足够强大,你又是一个擅克制欲望的人,是以,你进来,是为了那头异兽么?”
明谨倏然皱眉,盯着他。
“你笑我自欺欺人,你何尝不是呢,你怜悯它,是因为你觉得自己跟它很像,什么都没做过,却无端遭猎杀,别人对你图谋无数,可你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可值得别人图谋的。也许,它也一样。”
他说得很直白露骨,却字字珠玑。
明谨用小树枝拨动了下火星,道:“心思深沉者常自负,若你一味显摆看穿我的心思,我可能会生气。”
“那杀了我吧。”徐秋白闭上眼,疲倦道:“我不想下次又摇摆要不要算计你,要不要在你受伤的时候给你补一刀,可我总想起我母亲的死,想起她日夜提及却不曾见过的父亲,那太累了,纠结于抉择,本就是世间最难的事。”
“我不杀你。”明谨放下树枝,双腿抱膝,感受着火焰的温度,轻轻道:“像你这样,能有个憎恨且报复的目标挺好的,我做不到。”
徐秋白愣了,但也沉默,听她诉说。
“我既做不到往前一步,去杀我的父亲。就只能往回走,想看看我母亲的过去,看看我外祖那些人的过去,哪怕只是一头异兽也好,人这一生,如果找不到归途,那就只能找来处。”
她闭上眼,有些疲倦似的。
“徐秋白,你想杀我,还是别人因仇恨想杀我,我不会在意结果,我只介意过程。”
“莫要以情爱诓我,莫要以屈辱伤他人,要么生,要么死,恩怨两消就好了,不要纠缠,因为会犯错。”
“犯错了,就会无止尽后悔,那才是炼狱。”
她在警告他,也在警告自己。
一条线,两个人都不能跨过。
它带着血,隔着山海,隔着仇怨。
谁放下了都是对来处的背弃,谁拿起了,都是不断犯错的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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