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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贪一眼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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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除去这些掩藏在深情之下的各怀鬼胎,这三日的时光真是过得和缓又静好。

和缓到他都快忘了自己的算计和猜忌,忘了来人的目的和图谋,只是将目光一次又一次地投在那个人的脸上,想透过那张面具之下,再看清那个人的眉眼。

是什么时候有了这点私心呢?

是午后看着他在梨花树下的长石小憩,细碎的阳光洒在他的侧脸上,自己举着书卷给他挡太阳;是看着他从雨幕中跑来,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的那块栗子糕;还是垂钓湖畔,自己故意倒在他的肩上装睡,他却连鱼咬钩了都没动一下。

是痴心妄想,又感恩上天,送来这三日缱绻,一场好梦。

擂台上的终鼓敲响,这一日的比试结束了。

梦该醒了。

日色斜照,已近黄昏。

在建州耽搁了几日,协恩王的车队终于临近平都。

李安靠在马车里的软垫上,眯着眼睛在梅韶身上打量了好几圈:“你再不来,我都要进城了。你怎么还顶着这张脸,难不成不和我回驿馆,还要再回去?”

李安是个极会享受的王爷,面前的小桌子上还摆着一些食盒点心,香炉,马车壁上做了一些可以开合的小柜,里面放着他喜欢的一些小摆件,书画。任谁进来都要在心里暗暗感叹一声,协恩王这个看似不受宠的闲散王爷怕是比那些正统王爷过得更舒心畅怀。

梅韶拿起面前的一根银筷,在手中转了转,手腕一抖,银筷从马车帘穿过,刺向了一个影子,一滩鲜血溅在了车帘上。

原本行驶着的车队突然停了下来,传来外面家丁的惊叫之声。

“王爷?”

外面传来询问的声音。

“衡叔,没事,继续走。”李安合拢扇子在马车帘上敲了两下。

“你这车队里什么时候混进了这种不干不净的人,你自己也没留意?”

“你在建州假死之后,白秉臣派了人来探听虚实,估计是那个时候混进来的探子。不过那个时候你已经不在车队了,我也就没管。让他带点风流成性的王爷痛失真爱,伤心欲绝的消息回去,不是正好?”

“是吗?”梅韶坐直了身子,盯住了他的眼睛,“这六年来,我们各取所需。你需要有个掩人耳目的浪子名声,我需要一个能护我性命的庇护之所。可是在最开始,你为什么选的是我呢?平都清倌里选个相貌不错的,强娶进府,也能够全了你荒诞的名声。为什么要在先帝眼皮子底下,救我这个罪臣之子呢?”

“自然是因为你长得比他们都美了,随随便便地挑一个到府上,岂不是玷污了我的品位?”

又是避而不答。

对于六年前是怎么被协恩王从寻芳馆里救出来,梅韶其实并没有什么印象。

到了南疆之后,前两年他的意识都是模模糊糊的,整个人就像是踩在云端上,飘飘浮浮的。他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也没有任何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已经死了,因为就连那些苦痛的记忆都记不清楚了。直到有一天,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眼前的一切都是清晰的,房间里弥漫着浓烈的药草味,他绝望地发现自己还活着,也只有自己还活着。

明明已经过了四年,他们的音容相貌却还依旧那么的清晰。他的父母、他的兄长、那个经常飘出欢声笑语的梅府,都在一夕之间再无踪迹。

一梦一醒,他用了四年。

等他真正完全地醒来,他发现自己还是和四年前一样,那样地无能为力。

他以协恩王男宠的身份活着,而不是骠骑大将梅洲的儿子。他早就沦为罪臣之子,奴隶之身,但是他的心中还是恨,恨那个无情的君王,更恨告密的白家。

这种强烈的恨意支撑着自己屈辱地活了下来,他要活着,回去。既然那个高高在上的君王定下了反叛之罪,他就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谋反;既然那个人踩着梅家的尸骨,一步步地走到今天的位置,他就要他重重地跌下。

李安看着眼前这个人握住酒杯的手在微微地发抖,目光也涣散了起来。他握住了他的手腕:“重锦,醒醒。”

没有应答。

他连忙往香炉里加了一大把香料。檀香顿时在密闭的马车里扩散开了。

梅韶的神情也逐渐恢复,李安松了一口气,放开了手,责备道:“就知道你会把持不住,你去见他之前我就说过,再踏故地,又见旧仇,需要时时收敛心神。小慈大师的佛珠你也没带着,还好是在我这里犯了病,要是在白府里漏了馅,我连给你收尸都收不了。”

梅韶抬手掀开了马车帘的一角:“要死也是先被你熏死,你还真是王爷当惯了,添香添成这样。”

李安悻悻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转移话题:“你能瞒天过海,不还靠我这手丹青?我可是除美人不画的,这次算是破戒了,把我要的东西给我。”

“我还是觉得他认出了我,还要假意和我亲近的样子,才是让人喜欢得紧。”梅韶从怀中取出一张团得皱巴巴的纸,丢到了李安怀里,“诺,你要的白府地图。”

李安也顾不上看地图了,瞪大了眼睛打量了他好几圈,最终才将目光落在他的右耳垂上:“你故意的?”

“他这个人最是会忍耐和装傻,我只是想看看,他能忍到什么地步。我很乐意回去看看,当他看到我真正皮囊时候,那一刻的神情。”

“虽说在你们黎国生活了这么久,我还是看不懂你们较量人心的把戏。”李安朝他挥了挥手,“早去早回别留宿,不然我这个名义上的夫君面子可不好看。”

书房里掌了灯,晕开一片昏黄。

白秉臣执了一本《成泽兵法》,时不时地提了笔在上面做些注解。他看得专注,一时忘了时间,晚膳都还没用。

灯微微地闪了一下,江衍尽量放轻了脚步,把一封信放在了桌子一角。

白秉臣也不抬头,依旧执着笔问道:“跟到人了?”

“宁宽传来话说,协恩王已到平都,估计今晚歇在驿馆,明日就能进宫面圣。”

“那他估计也见到人了,给他留个门。”他顿了笔,吹了吹没干的墨痕,像是没有看到那封信。

“那边来的信。”江衍将信往前推了推。

“我明天才解禁足上朝,今天就等不及了。”白秉臣似是带着些气,低头看了一眼那封信。

依旧是那个人一贯的作风,用的是城中最不值钱的纸张,信封上没有一个字。

“家主,那边等着回信呢。”

白秉臣瞪了江衍一眼,似乎是在怪他多嘴,叹了一口气之后还是拆开了,他扫了一眼,气笑了:“这也多亏他想得出来,你直接回他,我不去。”

他摘下拢在烛火上的外罩,看着火舌把手中的信一点点吞噬,又恢复了古水无波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有些凝重。

一个声音突然窜出来,惊得江衍立刻看向未烧完的书信。

“师兄!”梅韶直接推门而进,就看到白秉臣好像在烧些什么,火舌撩得快,他装作不经意地瞄了一眼,也只看到落款处好像画着一只蚱蜢。

白秉臣神色如故,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也没有掩饰什么的意思,自顾自地把灯罩又罩上了。

江衍却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退下去送信。那头的写信人其实连他也没见过,只是在约定的地方去拿信。

每次看家主收到信时的神态,似乎是一个相交多年的好友。白秉臣为人温和有礼,但深交的朋友在平都之中几乎没有,他以一种温润但坚定姿态把自己隔绝起来,不将信任交付给任何一个人。

“师兄,你尝尝,这是永福斋的栗子糕,你不是最喜欢吃吗?我可是等了好久才买到的。”梅韶似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拿着一个糕点就要往白秉臣嘴里送。

白秉臣未动,一双眼睛笑盈盈的,只是看着他。

只一眼,两人都心知肚明。

白秉臣明日上朝,协恩王明日面圣。

所有他们逃避着的终于如约到来。曾经躲在这一方小小的屋檐下,隔着一层薄薄的面具,去止渴六年的相思,却只是怀冰取暖,冷热煎熬。

“师兄,怎么这样看着我?”梅韶微微探过身子,靠近白秉臣,笑得纯真。

白秉臣把眼前这个人拉得更近一点,抬手抚上他的侧脸,还轻轻按压了一下,最后落到他的耳垂上,微微地笑了:“这也算不得一张好皮,难为你披了这么几天。”

梅韶眼中的笑意很深,然后恢复了他的本声:“那怎么样的一张皮才能得师兄青眼呢。”

随着他的拉近,一缕青丝划过梅韶的肩头,落到了白秉臣的脸侧,蹭得一点轻微的痒。

昏黄的烛火晕开一片光影,将他们的剪影倒映在窗纸上,一坐一立,长发垂落,像极了一双璧人。

书房里突然陷入了寂静之中,连穿堂的风都不敢进来。

“滋啦——”,烛芯爆了一下。

“也只有曾经的梅小将军才有那样让人魂牵梦萦的风姿吧。”

他果真早就认出我了。

梅韶闻言弯了嘴角,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脸上,手指勾连,指引着他摸到自己耳后。

“在下简陋之貌,还请大人赏鉴。”他把自己当做一个玩物拱手奉上。

白秉臣就着他的手撕下了面前这个人的面具。

一只飞蛾突然撞进了灯罩中,灼热的焰光无视它的挣扎,扑腾的翅膀扇得焰苗都抖动起来。

烛光忽明忽暗,闪得他晃了一下神。猝不及防,一双含情的桃花眼就闯进了自己的眼中,上扬的眼尾抿住那一点薄红,眸中的潋滟快要将他沉溺,他能在那双眼睛中看见自己平静的样子和擂鼓般的心跳。

他突然想起无数个孤身一人的黑夜,年少时自卑和孤僻的拉扯下被同窗嘲笑时躲着的夜晚,得知要去审问梅韶时在堂前枯坐的夜晚,苍山谋逆一案诏书下来时被父亲关在祠堂的夜晚,点着“孤枕”蜷在角落挨过失眠的夜晚。

紧紧握着拳头,熬过的这些漫漫长夜,原来只是为了这灯下一眼。

那只挣扎着的飞蛾终于没了动静,烛火燃烧着它的尸体,发出刺鼻的味道,一缕烟从灯罩上头缓缓飘散。

飞蛾扑火,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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