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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恩情薄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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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初芙的眼神变得凄凉,轻轻抚摸着绣样,而她脚下如今平和宁静的土地,是她曾经的战场。

“没有对症的药物,我们的救治实在是难有成效,病患一天一天地变多,但是活人一天一天地变少,更糟糕的是,他带来的卫队已经有人蠢蠢欲动,想要破城而出,在可怖的生死面前,所有人都沦为苟延残喘的奴隶。城中的每个人都要疯了,包括我。那段时日,旌州的天气竟出奇的好,没有一日不放晴的,可在我们眼中,平常最能带来温暖的太阳也变成了笼罩在上空的一片阴影,只有一个人没有倒下,他便是你的父亲。即使我们一天内有无数次游走在崩溃的边缘,他也会不厌其烦地一个个把我们拉出来,他才是旌州头上真正的太阳。我也是在那个时候,不知不觉依赖上了他。”

吴初芙溢出一丝苦笑,继续道:“我们就这样熬了两个多月,直到师父飞鸽传书,传来医治时疫的药方,并告诉我,这个药方安全无虞,已经在时疫轻症的州府中分发,颇有成效。我们知道最多十日,旌州就能收到运来的药材,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可是十日过后,旌州没有收到任何药材。我们又等了五日,依旧没有等来,就连我放出去的飞鸽都没有回来。又过了三日,我们辗转得到消息,同悲谷用来医治时疫的药方出了事情,服用的百姓病情加重了,陛下震怒,命官吏抓了四处医治病患的同悲谷弟子,就连师父也没能逃走。外头纷扰喧哗,民心震动,没有人再记起还有一个旌州,旌州成了一座彻底的孤城。”

“我清楚地看到,就连你父亲,眼中的华光也一天一天地黯淡下去,他也快崩溃了。可我是看过药方的,我能确定,这个药方不可能导致病情加重,它一定是有效果的。可在这座孤城中,只有我坚定不移地相信这一点。我疯了一般四处传信,希望能有没被抓走的同悲谷弟子,能带来一点草药,哪怕只有一点。就是这个时候,柳师兄来了,在旌州只进不出的时候,他踏进了这座活死人墓,带来了一批药材。”

“得了药材不过七日,服了药的病人就有了明显的好转,我愈发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同悲谷是被冤枉了,我觉得我不仅救了城中的人,也救了同悲谷上下,只要我医治好旌州众人,陛下就能看到,他就会重新彻查药方一事。可是柳师兄带来的药材只是杯水车薪,救不了整座城的人,不过十几个人痊愈病例,在众多的病患中根本没有说服力,我们又重新陷入了死局。”

吴初芙的手细细抖动着,声音带了些许哽咽,道:“就在我们一筹莫展的时候,柳师兄患上了时疫,他家世显赫,父辈颇有战功,又娶了江湖上颇有名望的世家女为妻。他得上时疫后我才知道他是心情不好,偷偷跑出来的,家中人并不知道。他是柳家独子,幼时体弱,柳家才把他寄养在同悲谷一段时日,希望能够用药气压一压他,因此他虽只算得上一个挂名的弟子,我们也称他一声柳师兄。柳家把他当做一个宝贝捧着,骤然得了他患上时疫的消息后,立时面见陛下,并在朝中周旋,他夫人的母家在富庶之地,也花重金筹集了药材,连夜运往旌州。他的病情反反复复,我尽了全力,还是没能保住他的性命,在他死后的第二天,成批的药材进了旌州的城门。”

“此后又过三月,时疫渐渐平复,我们终于从旌州走了出去。同悲谷的弟子们虽然被放了出来,可同悲谷的声誉受损,元气大伤,不管是在江湖还是在朝堂,都没有立足之地。可那个时候,我们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些,同悲谷上下都沉浸在柳师兄去世的悲伤中,我更是难以走出,自发替他守孝三年。那三年来,同悲谷屡遭祸手,或许是有了污名,江湖上觊觎同悲谷制毒之术的人都借着当初时疫的事情,称自己有亲人死于我师父研制的药方中,多次围剿同悲谷弟子,同悲谷一退再退,直到退到如今的避世山谷之中,可依旧不能摆脱他们。”

“就是这个时候你的父亲来同悲谷提亲,求娶我为妻。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三年的时光,他已经当上了侍郎,再不是那个没有地位的小吏,他在朝中已经有一席之地。他说,只要白家和同悲谷联姻,有他在朝中的地位,江湖上的人便不敢再擅自逼迫我们。可那个时候,我最先想到的居然是愿意,不是为了利益交换,也不是为了谋求什么,而是发自内心的发现我是喜欢他的,就在他告诉我他是为了我才一步步地走到侍郎的位置的时候,我心中便答应嫁给他了。就这样,即便是在同悲谷会被说攀附朝廷苟延残喘的情况下,我还是满心欢喜地嫁给了他。”

“我离开了同悲谷,不再以一个江湖人的身份,而是以侍郎夫人的身份陪伴在他左右,在平都交际应和,即便那是我不习惯的风俗面貌,我也愿意为了他去改变。我们在平都度过了最快乐的一段时光,而后,我便怀上了你。”

吴初芙看向白秉臣的眸子中流露出一片温和,看得他心头一震,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吴初芙用这种纯粹的温柔眼光看着自己,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白秉臣有些恍惚,他几乎是瞬间就相信了她的话,相信他们并不如传言般只是冷漠的姻亲勾连关系,而是真正地爱着彼此,才会有了自己。

“那......为什么......”白秉臣轻咬了一下嘴唇,将心中的疑虑问出口。

“怀着你的时候,有人给我传来匿名书信,让我去城西的一处宅子,原本我以为是江湖上的人又来烦扰,便没有放在心上,可那个人并没有退却,他几乎每日一封书信,一点一点地透露着隐晦的消息,暗示我......你的父亲在城西的一个宅子里养了一个女人,并且有了一个孩子。”

吴初芙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她咬着牙说道:“我心中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质疑,可我还是去了。我难以忘怀看到他......和别的女人说笑着的样子,他的手上还抱着一个女孩,笑着和他们走进了那处宅子,美好地就像一家人一样,不,他们就是一家人......”

“他在娶我之前便有了那个女人,我才是那个多余的人。”吴初芙低低地嘲笑着自己,隔着漫长的时光,她依旧在嘲笑着自己当初的愚蠢。

“那个孩子......是......阿姐?”白秉臣艰难地说出话来,梅韶早在一旁心神俱震。

是白子衿?

吴初芙沉重地点了点头,继续道:“我辗转反侧多日,不敢去质问他,又不忍心去找那个女人厮闹,就这样忍了几日,我终于没有忍住,偷偷地跑去那个宅子,看了那个女人一眼。第一次去的时候,我满心都在你父亲身上,并没有注意到那个女人的相貌,可在我看清她脸的那一刻,原本以为早已凉透的心再次坠入了冰窖。”

“她居然是旌州城内我医治过的一个病患,那个时候她的病症不重,痊愈后她就跟在我身边打下手,之后柳师兄重病时她还服侍过柳师兄。我万万没有想到,白建业养在外头的女人,竟然是当初我们在旌州相互依靠时眼皮底子下的人。如果要是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我都没有那样地气,可是居然是她!若是如此,白建业口口声声对我诉说的情谊,一字一句讲述在旌州时他就倾心于我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给那个女人的,几分是给我的?这些质问在我心中生根,我都不敢细想。”

“我以为正是我们两个人经历了这样的磨难,才会发觉彼此倾慕,可这个时候却告诉我,我以为独一无二的回忆中,横插着另一个人,我半点也无法接受。等到你父亲回来后,我和他大吵了一架,他知道我去了那个宅子之后,脸色大变,一直在逼问我那个女人有没有和我说过什么。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惶恐不安,可正是这样的不安,让我更加害怕,他的眼神告诉我,他瞒着我的事情,还远远不止这个。”

吴初芙停了下来,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好心情,可声音的颤抖却暴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没过两天,我派去查探的人回了信。那个女人是太医院许太医的女儿,旌州时疫她正好在外祖母家,便遇上了此祸。时疫平定后,她回到平都,再遇了白建业......他利用了许家这个小娘子,娶了她做侧室,因此是宠妃面前红人的许太医对他的主子说了同悲谷药方一事,有了宠妃的耳边风,陛下才在时疫平定后放了同悲谷众人......”

“一时之间,我竟不知是喜是悲,只觉得荒唐可笑。荒唐的是他居然是为了我才娶了另一个女人,可笑的是一向自诩清高的他,居然也变成了自己最不齿的样子,靠着姻亲去实现自己的目的,还伤害了另一个女人。”

“就在我无措失神的时候,更大的打击到来了。白建业娶她不止是为了放出师父他们,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许家的小娘子知道他的一个秘密,一个他准备藏一辈子,带到棺材中的秘密。”

吴初芙几乎是低吼出声,泪水瞬间爬满了她的脸,“是白建业,是他杀了柳师兄!是他让照顾柳师兄起居的许小娘子把病人用过的碗筷,拿给柳师兄用,让他染上了时疫。也是他在我尽心医治柳师兄病情的时候,几度让许小娘子在熬药时做了手脚,柳师兄这才......这才病情反复,没能熬到药材来的那一天!”

“他利用了一个软弱的,心仪他的女子去行杀人之事,又利用柳师兄的病情来逼迫柳家送来药材,甚至于拖着他的病症,就是为了不让柳家半路知晓柳师兄病愈,从而撤回人力和草药!他可真是好谋算!”

低低的哭声已然变成哀痛到极点的低笑,即便经过了数年,她还是能够清晰地找过当时自己得知一切的悲愤与哀恸。

吴初芙伸出手,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盯着桌上的烛光洒在她的指缝间,发出力竭后的低哑声音,“在旌州,在我抬头满眼倾慕,满心崇敬地看着那个少年郎,看着他在阳光下的面容,以为他就是旌州的太阳时,我忘了低头看一看,他身下有光照不到的阴影。”

“他的影子很长,早已淹没了他。”

由/公/众/号/风/吹/皮/皮/凉/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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