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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夜半了,梅韶还没有回来。
依照他的习惯,要是留在军营过宿,是会派个人回来告知一声的,今天实在是有点反常。
遥远的钟声缓缓而来,沉闷地响了一声后,就像是哑巴了一般,默然无气了。
白秉臣怔了一下,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家主!宫中来了公公,说现在请您进一趟宫。”传话的小厮急急地敲了几下门,清脆的敲门声一下子惊醒了白秉臣。
他没听错,是从宫中传来的钟声。
是只有紧急军务或者皇室动荡才会在夜里敲响的鸣钟,为的就是怕事发突然,宫中要是堵塞消息,难以传音,便通过此钟声告知都中官员:变故已起。
先帝病重之时,白秉臣封锁宫中消息,最先派心腹去看着的,就是这口钟。
再到后来,赵祯登基前夕,景王谋反,宫中也曾敲响此钟。
自此之后,黎国还算安稳,凌澈大大小小的战役也都告捷,宫中再没响过钟声。
直到今晚.......
白秉臣稳了稳心神,去里间换上官服,坐上马车,直往宫门而去。
一路上,他把黎国近边境的几条线都想了一遍,还是觉得大概率是秦承焘回国后动了什么手脚,这个时候,只有他有缘由引起战火。
黎国有兵无将,兵散将缺的境况维持得太久了,要不是赵景和比武招亲套了个凌澈,赵祯手上连个敢派出去的将军都没有。
梅韶虽然有将才,也得靠实地经验喂出来些将军的名头,这种紧急情况下的派兵多半轮不到他。
短短的一段进宫的路,白秉臣已经在心中想好了外派人选,只等见了赵祯,便能进言。
勤政殿内,赵祯坐在龙椅上,按了按脑袋,见白秉臣进来,略微疲倦地说道:“白卿来了?”
白秉臣环顾一下四周,除了自己,还有张九岱、兵部尚书、户部尚书,梅韶和凌澈。
“臣来晚了。”
“若不是军务紧急,朕也不忍心扰了白卿的好眠,坐吧。”
白秉臣行了一礼,在去自己座位的路上朝梅韶抛出一个询问的眼神,他借着喝茶的动作微微摇了摇头,白秉臣心中稍稍落到实处。
不是边境,这比他预想得要好得多。
“朕记得白卿从沧州归来时,和朕说过苄州土地一事。”赵祯慢慢开口,环视了一圈堂下的人,将目光转到张九岱的身上,继续道:“之后,朕也派了户部尚书和工部尚书一同去顺江时,嘱咐过顺路去清一下苄州的事。那个时候,郭尚书和郑尚书回来后回禀说苄州之事,都说只是一二宵小之徒借州府之势猖狂,而且宵小已经全数缴清。”
“是。”户部尚书郭正阳拱拱手,道:“臣与郑尚书确实将宵小之徒依法.论处,所吞良田尽数归还百姓。”
“那你们谁告诉朕!为什么会有农民在苄州起义!为什么!”赵祯将手中的军情密保狠狠地扔在了地上,眼中怒火难消,“你们自己看看,这上头白纸黑字地写着,苄州农户结户而起,一.夜之间竟百户,天明已千户,捣毁府衙,结麻绳于右臂起义,自苄州城群攻周边城镇,苄州已沦大半!”
“要是真的解决了,朕的子民为何会反?”
白秉臣惊在原地,对上同样一脸惊讶的张九岱和郭正阳,倒是梅韶和凌澈好似早就知道一般,面上没有显出其他神情来。
苄州?
苄州多为平原,州中百姓多以种田捕鱼为业,又因地处黎国内腹,少经战火,州中兵力并不充裕,若是真如赵祯所说,农户结户而出,苄州沦陷也不过是十几日的事。
“陛下,臣绝对.......”帝王盛怒之下,郭正阳忙起身辩解道。
“陛下!”白秉臣打断了他的话,递给他一个眼神,道:“此紧急事,当下不宜论孰是孰非,还请陛下早做决断,选定苄州平乱之人。”
这个时候,也就只有白秉臣敢触帝怒,安抚帝心。
赵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将郁结的气焰压了下去,哑声道:“是朕心急。”
“好在事件还未到不可转圜的地步,苄州情况虽不乐观,庆幸得是这场动乱只会在苄州内部,烧不到外头,只要陛下及时派人平复,不过半月,便可解此危机。”白秉臣分析了一通形势,直接道:“陛下既然已经召了凌将军和梅大人,想必是属意他们二人带兵东去。”
赵祯扫了一眼凌澈和梅韶,道:“你们是怎么看的?”
“苄州以南三州为南阳侯封地,以东三州为平东侯封地,北界历山通荃州,西接呈州平原。有南阳侯和平东侯坐镇,任这些起义军再嚣张,也不敢自投东南两地,北有深山,不利进出,唯有西边呈州为可行之地,起义军想要冲出苄州,唯有往西。”凌澈双目炯炯,道:“南北东皆为死路,只要陛下派兵自西攻打苄州,并随军下旨带给南阳侯和平东侯,命两处挤压,起义军必困苄州,不消三日,瓮中捉鳖,一个人都跑不掉。”
梅韶默了一会,接过话头道:“只是还有一处破绽,江南水道连接,其中百姓也颇通水性,若是起义军不走陆路,以水路避平东、南阳之锋芒,东南而下,乱东南之势,也是有可能的。况且东南多匪众水寨,若是他们联合,此事倒是难办起来。臣曾在沧州清缴威虎山匪众时就发现,江南之地匪众之资颇丰,甚至可比州府军库。若是逼得太过,农户落草为寇,人力兵器皆足,再要讨伐,就要颇费一番功夫了。”
“这也是朕担心的。”赵祯道:“江南水路连通,稍有不慎,水战不可避免,梅卿的水性自然是比凌将军好些,可梅卿的带兵威望又不足凌将军,若是将你们二人都派出,都中无人镇城,亦是不妥。如此,朕才两边为难。”
“倒是还有一法子,可避水战。”梅韶道:“臣曾北征,若遇后资补给不够时,多用轻甲快马夜袭,旨在求快。若是我们能在起义军未曾攻陷整个苄州之时便赶到,便不用算计他们的四散方位。”
凌澈沉思一会,道:“臣以为此法可行,起义军全然吞并苄州,至少需要十日。而自平都到苄州快马加鞭,只需三日。”
白秉臣皱了皱眉,他知道凌澈说的是快马报军情的情况下,每过驿站换马,人不歇,马不停,从平都到苄州三日可达。可军队行兵、粮草辎重在后,至快也要七日,更何况,平都没有能够给他带走的兵力,等调了晋西军平都会和,必定超过十日。
“晋西军调往平都的脚程就不止十日。”白秉臣蹙眉道:“莫说驻城军还没到能带上战场的时候,就算能带,平都中也离不得他们。”
“那就不要晋西军。”梅韶和凌澈异口同声说完这句话,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一点惺惺相惜的意味来。
梅韶笑着向凌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他说。
“军队辎重难免拖累行程,既然要打快,就等不得晋西军来。”凌澈站了起来,朝着赵祯道:“臣知平都无可带之兵,臣也不需要从平都带兵。明日一早,臣一人三马,两三随扈,便可出都,只往苄州。”
“你......一个人?”赵祯被他这么离谱的话砸得有些懵。
“臣一人足矣!”凌澈扬起几分少年人有的血性来,“臣两三人同出平都,并无辎重在身,又不显眼,不易打草惊蛇。自西向东,不乏有州府屯兵,臣得陛下诏令,一路自州府收兵,带至苄州城下,又快,又省免辎重之繁,还能打起义军一个措手不及,恰是此时最好的方式了。臣粗粗算过,只要汇聚几大州的军力,兵马之数大致也有过万之数,也能在十日内赶至苄州。”
白秉臣沉思片刻,道:“一万兵马实在太少了些。”
“既然时日能够赶上,臣也就不急着进苄州城,只要陛下亲写诏书,通南阳侯、平东侯,有临近苄州的两州军力为助力,南阳侯、平东侯为后援,供应粮草,大致便无虞了。”
“梅卿怎么看?”
“臣以为可行。”
赵祯沉默看了一眼白秉臣,白秉臣捻着衣角没有表态。
他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可又抓不住。
明明最值得计较的军力和将军问题都已经解决,听梅韶和凌澈言辞之中,也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地方,按照他们的推演,这确实是最好最快的一条路。
可他就是点不了这个头。
更声又响了。
赵祯询问的眼神还落在他的身上,随着帝王的眼神,堂下的人都看着白秉臣。
或许真的是自己性子太过谨慎,而今夜的决定做得太急太快,自己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
白秉臣这么想着,终究点了点头,道:“臣以为,此法可解燃眉之急。只是臣还有两点意见,一,陛下诏书定要写明,平东侯南阳侯得诏后定要亲自领兵而出,凌将军才得可无后患之忧。”
“二,凌将军到达苄州后,不说每日,至多三四日,便要发出军情返都。”白秉臣对着凌澈道:“如此,陛下在平都也可安心。”
“全依白相所言。”
“既然如此,便由凌将军领兵出苄州,朕现在就下旨意,一并带给南阳和平东两侯诏书,州府调兵军令,朕都给你备齐。”赵祯郑重嘱托道:“凌将军明早启程,一路小心,朕等你凯旋,为将军庆功。”
“必不负陛下所托。”
“梅卿,你熟知江南地形,留下替凌将军再商量商量行军路线,要是晚了,就歇在宫中,不必回去了。”赵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白秉臣道:“白卿随朕去拟诏书,其他人便散了吧。”
“陛下.......臣不需要歇在宫中......”凌澈迟疑了一下,难得地露出一点腼腆来,轻声道:“臣临行前想回一趟长公主府......”
赵祯微微愣了一下,眼中蓄起一点柔和来,应道:“好。”
作者有话说:
准备好了吗?我要开始收文了,冲冲冲!我什么时候才能放假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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