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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祯还笑盈盈地盯着白秉臣等他的回话,白子衿见状按着赵祯的肩膀稍稍用了力,解围道:“陛下刚登基不久,冬日起夜,胡乱拿了我的衣裳就跑,谁知连床还没下就被绊住了,整个人栽了下去,又不敢喊宫人,生怕出了丑……”
赵祯宠溺地听他说完了,才假装去捂她的嘴,道:“你就是仗着肚子里有了一位,现下连朕也敢随意打趣。”
白秉臣怔了一下,盯着白子衿确认,“阿姐……”
“昨夜宴饮后,觉得身子懒怠,喊了太医来一瞧,才知道有了不满一个月的身孕。”白子衿笑道:“所以今日才急急地叫陛下喊了你来宫中。”
白秉臣欣喜过后,又生出些忧虑来,对着赵祯道:“如今朝中局势虽平稳,但终归还是要多多留意些,阿姐如今有了身孕,在后宫中难免心力不足,得陛下多多留心。”
赵祯握住自己肩上白子衿的手,道:“你放心。”
赵祯看着远处梅韶身后跟着两三个小太监回来了,正好和早就吩咐来的画师撞到了一起,朝白子衿道:“画师到了,你就别站在此处吹风了,去帘幔里避避风,暖和一会再叫画师给你画。”
亭子连着回廊,赵祯早就派人辟开一处挡风又不挡眼,可以赏到梅花的好去处供白子衿歇息。
眼见着梅韶带着那两个小太监,带着一堆礼盒往白子衿坐着的地方去,赵祯心下便了然大半,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收回目光,对白秉臣道:“他也聪明,知道朕做不了你的主,连表面上的功夫都不做,送礼只往那处送去。你们白家两个姐弟真是厉害,收拾人都服服帖帖的。”
白秉臣默默了落了一子,连吃了赵祯好几颗子,赵祯才惊觉自己只顾说话,下错了一招,竟然让白秉臣占了上风。
“唉!唉——”赵祯伸手想把那颗下错的子拨回去,却被白秉臣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手背。
“臣虽然棋艺上不如陛下,可臣教过陛下,落子无悔。”
赵祯不满地嘀咕道:“你也太较真了,不过是自家人一处玩乐,也不肯让我一招。”
“伴君如伴虎,枕侧卧豺狼。臣虎视狼环,日夜悬心,自然是谨慎。”白秉臣笑睨着他。
“你要是嫌弃官职太高,管得累了,等你选两个熟手上来,替了你的位置。朕就安排一个起居郎的闲职给你,起居郎只管记录朕的日常起居,既不用猜测我这个老虎的心思,也不用回府受那只豺狼的磋磨,岂不是正好?”赵祯打趣道。
白秉臣重重落了一子,看着赵祯道:“不好。”
不远处,梅韶正启了那些礼盒给白子衿看,起先她还端着架子爱搭理不搭理的样子,之后梅韶掏了个剑盒出来,拿出一把剑尖血红,剑身雪白的长剑来,白子衿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可碍于自己有身子不能亲自试试,梅韶看出她的心思,主动替她试了试剑。
才下了一.夜的雪,天冷得还未曾化开,雪沉沉地压在腊梅上,不见一点花朵样式,只闻见幽香阵阵,透过冰雪渗出些空冷的香丝来。
梅韶脱了外袍,露出红色的束身中衣,树下耍剑,白雪分落,剑上一点殷红挑破树枝上的雪团,露出一朵朵嫩黄的腊梅花来。
他身姿洒脱,试了几十招后,砍了好几枝腊梅,抱着给白子衿插瓶用。
赵祯转过头看着白子衿爱不释手地摸着剑身,知道她已经认下了梅韶,轻笑道:“梅卿这个礼可算是送着了,皇后一看就被收买了,指不定年后就把你送去梅府了。”
白秉臣目光柔和,凝视着他们半晌,突然道:“起居郎绝对不成。”
“嗯?”赵祯回过头来。
“内子娇惯,起居郎的俸禄太少,养不起他。如今的俸禄也才堪堪够过活。”白秉臣浅浅一笑,看着梅韶还藏了两三只支花苞多背在身后。
白秉臣和梅韶的俸禄才能算堪堪够过活,那这天下八九成的人都不需要活了。
赵祯被梗住了,半日才道:“朕两个丞相的俸禄,才够他过活?”
白秉臣叹了一口气,像是在抱怨,话中却带了些隐隐的炫耀,“都怪臣平日里太纵着他,小将军真是难养,今日要不是亲自煮了鱼汤都哄不得他下床。”
赵祯听着他用寻常话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来,身子狠狠地一哆嗦,用怀疑白秉臣被人附身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他半晌,才道:“虽说是一家人,你们的体己事儿也不用在朕面前炫耀吧。”
“臣不敢。”白秉臣笑道:“臣不是想要求陛下开个方便,让撰史的吏官给臣开个后门,才由此告诉陛下,您臣子们之间的情意吗?”
“啧——”赵祯嫌弃道:“梅卿整个人都被你占了,现下身后事也要管了?”
“要管。”白秉臣眸光微动,“臣小气,人是臣的还不够,身前生后臣都要管。”
“行。”赵祯妥协道:“只要你别再在说你们的事儿酸朕,等过了年,朕便叫撰史的史官往你府上跑一趟。”
“阿姐都有了陛下的孩子,陛下还需要酸臣?”白秉臣逗他。
“也是。”赵祯笑笑,感叹道:“不过像你们这样的,世间也太稀少了。”
“这么珍稀的都是陛下的臣子,陛下岂不是更得意?”白秉臣回道。
赵祯笑笑,丢了棋子,见着梅韶过来,朝白秉臣道:“朕去看看皇后。”
梅韶和赵祯错肩而过,朝着赵祯行了一礼,紧走几步到白秉臣的身边,捏住他的手问道:“下了半日的棋,冷吗?”
触到白秉臣的手温和,他才从背后掏出两枝腊梅来,递给白秉臣,“带点回去给你插瓶,我特意选的花骨朵,可以香好些时日的。”
“在宫中你也这么放肆?”白秉臣理理他散乱的头发,问道:“什么时候准备了那些礼,也没有和我说一声。”
梅韶坐在他的身边道:“从南阳回来之后,我就备着了,记得你说过阿姐喜欢习武,我特意命人在山庄里挑的一把好剑,说是昔日靖玳公主用过的,剑身雪白,剑尖殷红,名唤簪缨。果然阿姐一看便很是欢喜,顺理成章地不就肯把你给我了吗?”
“那阿姐同意了?”白秉臣故意问道。
“我叫她阿姐她应了。”梅韶眼中闪着光亮,“这不就是准了的意思吗?”
见梅韶兴奋,亮晶晶地看着自己,白秉臣心思微动,抬手擦了擦他额角的汗,“去把外袍穿上,刚出汗吹什么风。”
“白卿,梅卿,过来瞧瞧。”
梅韶刚被半哄着半强制地套上外袍,就听得赵祯招手让他们去看画师的画。
这个画师是宫中新进的,少了些宫中的匠气,多了些俊逸飘洒的意味。
赵祯一幅一幅地看过去,有白子衿坐在廊下喝茶的,看梅韶开礼盒的,还有拿着那把“簪缨”剑摩挲时的样子,翻到最后一张,他“咦”了一声。
画师突然反应过来,吓得跪了下去,抖着声音道:“那是奴才调色时的涂鸦之笔,呈现给陛下时忘记抽出来了,还望陛下恕罪。”
赵祯拿着那幅画看了半晌,白秉臣、梅韶和白子衿都站在他身后看着,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神情,那画师更是忐忑不安起来。
“画得不错。”赵祯眼中浮现出一点笑意,终于开了口,“比方才的那些都要好,朕要好好收着。”
画上一改入画时帝后高大,臣子矮小的惯例,就像是平常人家一般,画了一副梅园全景。
白秉臣和赵祯对坐下棋,心思却都不在棋上,眉眼含笑,皆看向不远处的两个人。梅韶背在身后的手握着两枝含苞待放的腊梅,另一只手指着剑身的刻字,白子衿顺着他指着的地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剑身。他们背后梅树点点,衬得板正宫亭都柔和了许多。
或坐或立,景静人动,冰雪覆梅,笑意浮眼,正是最融洽不过的一场冬景。
“朕要好好收着,挂在书房里。”赵祯笑看了他们一眼,亲自把画卷了起来,对着身边的小太监双喜笑骂道:“糊涂东西,你师父病着,你连差事都不会当了?还不快赏?”
“谢陛下。”画师忙谢恩。
赵祯轻轻用画卷打了打梅韶和白秉臣的肩膀,笑道:“造化可能偏有意,故教明月玲珑地。共赏金尊沈绿蚁,莫辞醉,此花不与群花比。”
“走,陪朕喝酒去。”
作者有话说:
赵祯吟的那句词是李清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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