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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柏一向谨慎,从来不把自己的身份显露于前,可是在梅韶和白秉臣接连出事之后,他便没了耐性,就连梅韶方才斩杀的那个小小言官都能知道曹柏的真实面目,他早已是覆水难收,再难掩藏。
赵祯能在曹柏的黑甲围攻之下查清楚真相,梅韶自回都之后掌控了整个平都,自然也是可以。
说到底,曹柏本身的势力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大,只是他惯常掩饰自己的身份,总是躲在他人身后行龌龊之事,而白秉臣和赵祯因为一直不能确定他的身份而投鼠忌器,再加上他在背后操纵的几场风波——不管是南阳还是北地,都掀起了不小的波浪。
能以一个小小的尚书之身,搅弄几国风云,算计人心至此,也是非常难得了。
赵祯今日朝见众臣本就是想要定死曹柏之罪,谁知梅韶领兵围了宫苑,倒是免了他不少口舌争,只是梅韶这么一来,白秉臣为他铺垫的权臣之路全数被毁,赵祯因此才发言要他三思。
更重要的是,梅韶既然是泄私愤,杀了这些人之后,自然就轮到赵祯自己。
如今平都城中尽是梅韶的人马,神阳军对他俯首听命,宫中守卫也控制在梅韶手中,只要他想,今日便是赵氏皇权倾覆之时。
地上的血流得够多了,铺了满地,血水洗过的地面在烛火间摇曳出波光,昏暗的光影下,梅韶踢开最后一个人的尸首,没有看一眼推了有人高的小小尸山,转头看着抱头蹲在角落里的臣子们。
就在梅韶让其中两个人自相残杀的时候,威压紧张之下,众人都惴惴不安,怕下一个就是自己。求生的欲.望促使他们爆发,不顾一切地想要扑到梅韶身上,结束这场屠杀,然后就被梅韶召来甲军按在了大殿上,像是赶猪一般将他们圈禁在殿中的角落。
梅韶的眼睛深邃得可怕,落在他们的身上就像是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他的目光飘了一会,落在曹柏的身上。
曹柏虽和其他人一起蹲着,却没有半分惊慌失措的神情。
“曹大人可真沉得住气啊,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一个地死在我的手下,居然还能这么镇定。”梅韶的声音像是被毒液淬过一般,阴冷到了骨子中。
梅韶他果然也知道了。赵祯坐直了身子,看着下面对峙的两个人。
曹柏从人群中站了起来,挑眉看了一眼地上的鲜血,小心翼翼地避开血污,走到离梅韶五六步的地方,淡淡道:“有些人生来就是棋子,就算你不杀他们,事成之后,他们也会死的。”
梅韶冷笑了一声,方才杀人时的漫不经心被他收回,他重新审视着面前的这个人半晌,轻笑道:“我以为曹大人会是一个聪明人,谁知这么急着动手暴露了身份,现在还做着能事成的大梦?曹大人,外头可都是我的人,整个平都都是我的人,你还想怎么翻身?”
“若是梅大人真的掌控了一切,又何必在这里和我多费唇舌?就像杀了这些人一样,直接一刀杀了我不就行了?”曹柏瞥了一眼梅韶颤抖的手,知他气急,反而更加淡然了。
“梅大人不清楚我手上有多少人马,可这本也没有什么,梅大人把三万神阳军都带来了,我的人不会比凉国更加难打。可是梅大人还是忌惮,忌惮我手中的暗香阁……忌惮他们潜藏在平都城中,随时可以咬大人来上一口。”曹柏低声笑了两下。
“忌惮?你那宝贝儿子要是知道你死了,会不会孝顺地去陪你?毕竟他对你青睐砚方的举动耿耿于怀了那么多年,他这是得有多在乎你这个父亲啊?”梅韶满意地看着他的身子僵了一下,说出后半句话,“朝堂之上没了我和砚方,确实是更容易把控,可是你这么一个谨慎的人,忍了这么多年都没有动手,却连等一等秦承泽确认我的死讯都不肯,会不会你拼尽全力和心血想要推上帝王之座的人,根本就不在意这个位置。”
“他警告你了?让你这么想要在短时间得到这个位置?”梅韶一个一个地反问像是砸在曹柏的心上,他的目光变得冷硬。
“新帝负我。”梅韶念出张九岱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嘲弄道:“曹大人的新帝志不在做王啊,大人是想培养一个傀儡?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样的把戏也不算新鲜。还是说曹大人就是张九岱口中的新帝?”
“你们这些庸才懂什么!”方才说了半晌,曹柏都面色如常,梅韶只不过说了一句新帝,他反倒像是被冒犯了一般,眼中含着怒气道:“陛下才谋过人,骁勇异常,哪里是上头这个草包能比的!”
他毫不顾忌地当面贬低赵祯,话中带着浓烈的不屑,梅韶却从他的话中捕捉到了什么,眉心微动,道:“才谋过人,骁勇异常?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定比上头那位强,是他真的带兵上过战场,还是处理过政事,又或许他当过帝王?”
在梅韶吐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曹柏的瞳孔缩了一下。
“既然我们都是想要赵祯下台,为什么不合作呢?”曹柏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梅大人想要的不过是报仇,赵祯的命对我来说不重要,我只要能空出那个位置就行。成事之后我们两不相干,梅大人要是信任我,在新帝上位时元老的位置,我给梅大人留着,别的不说,地位绝对在我之上。”
梅韶忍不住笑出声来,他觉得真的是荒谬极了,“你害了砚方,还敢在我面前提合作?”
“梅大人是个聪明人,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利益之下的朋友。”
“那你怎么知道我所求的,不是上头那个位置呢?”梅韶道:“仇我要报,地位我也要,能两全的东西,我为什么要分给你?你现在手上还有什么能给我谈的筹码?”
曹柏抿住唇不出声,殿中一时陷入了沉寂,殿门的敲击声显得顿重又引人注目。
“曹大人猜猜,门外的是我的人,还是大人的黑甲?”
曹柏几乎是在听见敲门声的瞬间整张脸灰败下来,“吱呀——”一声,殿门开了一条缝,“扑通——”一个人头被扔了进来。
“扑通——”接连二十声,二十个人头被一个一个地扔了进来,咕噜噜地在地上滚着,有的甚至滚到了曹柏的脚下。
他闭了眼睛,不用去看也能知道这些人是谁。
“庄主,城中黑甲已尽除。”
曹柏这些年来处心积虑的养成的两万人马,每千人一队一个头目,二十个,一个不少,睁着眼睛在地上看着他。
“我的命。”曹柏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他最后的筹码,“只要你能让出皇位,暗香阁给你,我的命也双手奉上。”
“等我做了皇上,自然也能要了你的命!”
“你做不了!”
“你随便找来的一个人都能做,我为什么做不了!”
“因为你不是赵家人!”
曹柏猛地吼出这句话,而后殿内一片寂静。
半晌,一直旁观的赵祯从龙椅上站了起来,逼问道:“什么赵家人?”
曹柏见自己情急之下露了马脚,也不遮掩了,他瞥了一眼赵祯,道:“陛下一直想要黎国脱离辅帝阁,不就是害怕神谕中黎国三百年的寿数到头吗?陛下要是真的为黎国好,就应该自动让出这个位置来,黎国自然会回到正轨上去。”
赵祯沉默地看着他,没有搭话。
曹柏的目光从他的身上,再转到梅韶的身上,随后笑了两声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黎国,都不过是借着为了黎国的幌子在全自己私欲罢了。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黎国,可还是舍不得这个位置。白秉臣口口声声说是为了黎国,却囿于君臣之义,囿于儿女私情,处处与我作对。梅韶你……更没有将黎国的安危放在心上过。”
“只有我,只有我是全身心的,无私地为了黎国着想!”曹柏指指自己,道:“为了黎国,我可以不要功名利禄,不要君臣之义,不要子女之情,甚至我的命都可以付出!”
“你的皇位不过是真正的赵氏血脉让给你的,施舍给你的。”曹柏看着赵祯皱起的眉头,笑道:“你忘了,你本来就不是纯正的赵氏血脉,是穆烈帝无子,才选了你们这支旁支继承皇位,辅帝阁本来就是和始祖签订的契约,凭什么要庇护你这个冒牌的血脉?”
“只要真正的赵氏血脉能重回皇位,一切便拨乱反正,黎国会重新沐浴在神明的庇佑之下,会一直风调雨顺,会开疆扩土,会绵延不绝地成为万世王朝!你凭什么不让位,你有什么资格不让位?”曹柏讥讽道:“你能给黎国带来什么?你只能带来数不清的天灾人祸,你窝囊得连我这么一个小小的凡人都降不住,你窝囊得连自己的臣子都护不住。可是新帝不一样,他战无不胜,他能复辟黎国最繁荣的时期,更重要的是,他能通神。”
梅韶目光猛然收紧,他上前两步揪住曹柏的衣领,咬牙道:“什么意思,说清楚!”
“哈哈哈——”曹柏反而大笑起来,道:“他才是真正能听懂神谕的人,只要你帮新帝登上帝位,还怕人死不能复生吗?”
如此匪夷所思的话反而让梅韶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他揪住曹柏的手松开了,满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砚方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神存在……人死怎么能复生,不可能,这不可能。”
“只有蜉蝣才会怀疑鲲鹏的存在。”曹柏被松开后反而往梅韶面前走了两步,轻声道:“要是白秉臣的内心真的不信人间有神,那他这么多年想要揪出来的又是什么?苍山之时是谁能未卜先知,我又是怎么能一次又一次地避开你们的试探?都是陛下他可通神明,卜算有度,他供奉着神仙,他是赵氏的血脉,而神只会青睐赵氏真正的血脉。陛下是当年辅帝阁仙人亲自选出来的,现在也只有他会被仙人选择。”
“他是……”梅韶艰难道。
“穆烈帝,黎国战无不胜的武帝。”曹柏满意看着梅韶和赵祯惊愕的神情,就像是自己站在高处俯视着他们这种渺小的蝼蚁。
“黎国的第四任皇帝穆烈帝,他还活着。”曹柏再次吐露出惊人的话语,“这就是仙人赐给他的长生。梅大人,说不定仙人也能赐给你死而复生的恩赏,只要你是站在神的这一边。”
曹柏握住梅韶颤抖的手腕,轻轻将他推到赵祯的面前,诱导道:“而他就是阻拦你复活白秉臣的唯一绊脚石,只要你杀了他,神什么都会恩赐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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