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倒酒的乐蕴听罢笑道:“你只管吃,没了这个月的,还能支下个月。”
阿萝端着冷碟上来,亦笑道:“大人这就叫寅吃卯粮。”
乐蕴又让阿萝添了套碗盏,叫她一起上了桌,阿萝本还推辞,阿琼也跟着附和,便恭敬不如从命,挨着乐蕴左手下坐着了。
这一顿饭摆在花厅里,外头便是两架兰花,清香四溢,正值黄昏时分,一日的暑热散了不少,院中塘里的几尾锦鲤纷纷跃上,争抢着府里喂鱼的小丫头手里的饵料,好不安逸。
乐蕴吃东西慢条斯理,她既是长者,亦是尊者,阿萝阿琼两个便谁也不敢先放下筷子,是以这顿饭吃得很慢。从夕阳西下到月上梢头,直到乐蕴放下筷子,拿帕子拭了拭唇角,又喝了一盏茶,这才罢了。
撤了桌子,阿萝自去做针线,阿琼随乐蕴到了书房,见她书案上摆着几本营造上的书,虽压在底下,但露出的部分可以看出做了许多标记。
阿琼道:“老师,听说东都的皇陵塌了。”
“是。”乐蕴道,“民间传的这样快吗?”
阿琼道:“上午老师没来,我就听书局里几个打杂的伙计说了,老师,您说……皇陵为什么会突然坍塌?”
“地势低,多沙土,东都今年又逢暴雨,塌了也不奇怪。”乐蕴翻看着白日里带回来的几本前人的笔记,“我问过工部的官员,他们的意思是,虽然皇陵塌了,但地宫应当不会受害,到时征召役隶修缮就好,花不了多少功夫。”
“我倒不懂营造上的事情,只是……只是听说,有人将此事归在天命上,说天人合一,是皇上为君失德,才招致上天降罪,祖宗不安。”阿琼说罢,抬眸打量着乐蕴,只见乐蕴眼含深意,不知在沉吟些什么,又道,“不过这样的无稽之谈,想必也只是市井百姓愚昧之言罢了。”
乐蕴放下笔:“这样的话,传的可厉害?”
阿琼思忖道:“其实还好,大多数人都只在意自家的生计,只是茶楼酒馆瓦子戏班传的多。”她看了看乐蕴,问道,“老师可觉得哪里不妥吗?”
“我只是怕是人有心将此事归于天命。”乐蕴道,“不过……想来也是我多虑了,民间向来最多这些鬼神天人之说。”
“其实,我也如老师一般想。”阿琼道,“皇上登极以来,这样的流言不知有多少,索性这些年四方太平,大多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如今皇陵一事传得沸沸扬扬,皇上又迟迟不下罪己诏,只怕会落人口实。”
乐蕴不禁感慨:“所谓大隐隐于市,看来我们这些人,都拘在皇城里,倒不如你知道的多了。”
阿琼忙低头道:“老师……”
乐蕴道:“起初我还担心你一个姑娘家只身在外多有不便,看来,也是十分如鱼得水的。”
阿琼得了她的夸奖,不禁羞赧道:“我怎敢当老师的夸奖。”
“你自然当得。”乐蕴垂眸道,“如果有机会,我也离开这座皇城,到外面去……快十年了,自从进来,便再没出去过。”
起初是为了皇帝在朝堂上多份助益,乐蕴将几次出京外任的机会都放弃了,后来便是皇帝不肯放她到外头去,是以这些年,乐蕴再没出过皇城,甚至也很少到长安的市井瓦子里去。
“老师的不易,我都知道。”阿琼道,“大约人都是不容易的,何况皇上那样的至尊,也有许多的不如意……”她后面说得极轻,是以乐蕴也没大听明白,只觉得这小女孩子长吁短叹的模样,实在太过老成了,不禁自责是否自己带累坏了她……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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