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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 府中没有任何人能够安睡。
司徒偃明庆幸自己成功回溯了时间,挽救回姜画的性命,姜画还活着, 在他的怀中细细地如小猫一样呼吸。
后半夜, 青年稍好些了, 腹部不再阵痛, 干燥苍白的嘴唇微启, 气若游丝,目光黯淡地说想要吃一颗甜甜的糖葫芦。
凌晨时分,哪里去找糖葫芦?
司徒偃明派人满城去寻卖糖葫芦的手艺人,找不到, 就亲自拿白糖熬浆裹上樱桃干, 蘸在唇上,骗姜画舔一舔。
姜画舔了舔唇上的糖浆, 轻轻地说了一声“好苦”,他疲惫地睡下。
司徒偃明察觉自己落了一滴泪在手背上,他摸了摸姜画的发顶,像是在搓揉一只柔软的小兽, 心疼道:“以后不会让你这么苦了。”
他想他是喜欢他的,不然为何心里这般疼痛。
可是没曾想, 重活一回的姜画, 剜去了毒蛊,竟然出现后遗症,他开始记忆错乱,陷入幻象, 以为孩子已经安然生下。
他从虚弱得起不来身, 再到强撑着丫鬟的手非要四处寻找, 司徒偃明与他解释了很多次,孩子没有被丢弃,可是姜画根本不听,认定了男人不喜欢他和他的孩子。
他要带着孩子去游山玩水了,以后天大地大,四海为家。
很难说姜画早有此打算,如果不是因为怀了毒蛊,孩子生下来,他一定会固执地选择离开。
司徒偃明没有办法,束手无策之际,从一只刚下崽的母狗肚下偷来小狗,拿红色小花被裹了,装作孩子给姜画送去。
这一天,姜画举着奶狗高兴得睡不着觉,他双眸扑闪,脸上也有了红润血气,数日来破天荒地缠着司徒偃明给他们的女儿取个好听的名字——它是只小母狗,黑白色花斑毛。
冬夜雪静,烧暖的屋内,姜画和狗崽在被窝里打滚。
司徒城主抓着辞典沉吟,难得见姜画这么期待,他定了定神提议道:“取墨婉如何?墨婉画香,听茶看雪。”
姜画眨巴眼,摇头晃脑地仔细想了想,“可是老人家常说,贱名好养活……我的孩子这么小……”他搓着小崽的绵软肚皮使劲吸气,奶味好香呀,“要不,就叫你狗香好了!司徒狗香!”
司徒偃明:“…………”
有一种被嘲讽了的错觉但他没有证据。
他有一瞬间甚至怀疑巧笑颜兮的姜画并没有陷入自怨自艾的幻想,他盯着他看了许久,姜画脸上傻傻的笑一点没变,最后美丽的青年和四肢短胖的狗崽一起在男人身边睡着了。
司徒偃明叹了一口气,他那么认真取名干嘛,“狗香就狗香吧。”
狗香还砸吧嘴含着姜画的手指,司徒偃明给夫人女儿盖了被,虽然回溯时间代价极大,但此刻的温馨令他动容,确定自己值得。
第二天一早起来,小奶狗在床上尿了,姜画哼哧哼哧把司徒偃明推到尿湿的枕头上,自己则换到一边继续睡。
男人守了他好几夜,太累,完全没有发现。
姜画精气神好的时候,司徒偃明还经常陪他和小奶狗散步,青年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孩子”身上,司徒偃明为了使自己不被遗忘,平日里一应事务都交给了副使,他想要等姜画情况稳定一些,就带他去西南一带找正派的苗蛊求医,祛除血液中的余毒。
可是就在小奶狗学会颠颠跑步的那一天,司徒偃明买了姜画想吃的糖葫芦回去,仔细呵护食物的路上,接到管家快马传来的噩耗。
他们的小奶狗因为舔舐了姜画划破流血的手指,当即红着眼发了狂,一头冲进花园中心的月湖,惊恐中的姜画追逐后也跟着不幸坠湖,寒天地冻的水没过他的头顶,厚重的衣物浸水,他整个人往湖心下沉,伴随着丫鬟侍卫们的尖叫声,余毒发作,没等来糖葫芦他就去了。
糖葫芦被马蹄踏碎。
司徒偃明怎么都不敢相信他回家的时候,狗香走了,姜画也没有留下。
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他出门时还好好的!
为了改变青年的死亡,他回溯时间,已经大获成功了不是么!
他们不是已经重新开始了吗?!
男人发了疯似的摇晃青年潮湿的身躯,那指尖冰冷刺骨,他忍不住惨叫哭嚎,彼时,是他使用禁术回溯时间,妄图改变姜画命运的第一次。
必须把时间拨回姜画怀孕之前,否则姜画还是难逃一死!
施展一次禁术损十年阳寿,司徒偃明咬牙往前回了八个月,他想,他不可能再失败了,如果姜画仍然要走,他会接受天命。
四月,春夏交际。
司徒偃明醒来,望着窗外的艳阳,心知自己的法阵成功了!他一骨碌从床上匆忙爬起,唤了好几次姜画的名字,都没有人应声。
直至一名丫鬟从门外回话,恭敬道:“城主,姜侍君目前正被您禁足在西园。”
司徒偃明顿时神色一凛,心想完了,“什么时候吩咐的事?”
“七天前。”
“我去看看。”他根本不记得自己这样吩咐过,他使劲回忆着,时间的节点落在哪里。
姜画好几天没迈出门了,司徒偃明走到西园的廊桥上,看到花园月湖景色雅致,处于绽放初声下的荷叶漫漫,碧波轻漾,恰是凉风袭来,他心里没由来地一阵恐惧,好像眼前经历的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梦,不真实的迷幻感让他格外厌憎这汪清绿的湖水。
进入姜画的寝屋前,他下令移沙填湖,侍卫虽然困惑,还是领命去了。
他没有勇气推开房门,直至屋内忽然有人问道:“谁在那里?”
男人高大的身影映在窗纸上,姜画一推窗,与翘首盼望的司徒偃明面对面,他怔愣住,男人见他唇色丰润,精神十足,穿着水蓝色的绸缎外衫,乌发柔润地垂落腰际,眼中顿时有了光,“阿……阿画,你……你还好吗?”
姜画怔住了,他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回应,“嗯。”
司徒偃明欣喜至极,推开门,把人抱进怀里,先是亲了亲,活的!热的!
不真实感更加明显,他又四处检查起姜画有没有哪里伤痛,结果当真发现姜画的手臂上有一小块淤青。
“怎么弄的?”
他执着那素白纤细的手腕,蹙眉细看。
姜画见他关切的神情不似作伪,欲言又止,最后摇头,身娇体软地任由司徒偃明搓揉。
姜画病到后期,身上基本皮包骨头没有几两肉,现下司徒偃明抱起人颠了颠,比怀孕时还重了点,脸上也有血色了,捏着小腰绵软,可不能再瘦了!
姜画感觉到痒,赶忙缩到一旁,他脸上带了笑,不过笑意转瞬即逝,重新化为不亲近不疏离的态度。
司徒偃明太过高兴,以至于忽略了怀中人的情绪,他牵住姜画的手,问他闷不闷,要不要一起去街上走走。
城主大人能这么说,证明禁足令已经失效。
以前他要是打算带姜画出门,姜画能高兴好几天,然而出乎意料,司徒偃明没有看到姜画露出喜悦,青年只是扫了一眼沁蓝晴天,格外懂事地低声道:“不去了,大人您公事繁重,不必在意我。”
司徒偃明笑容一哽,后知后觉自己可能惹到了从来都是好脾气的姜画,他赶忙道:“我罚你禁足是我不对,我知错了。”
虽然他根本不记得究竟为什么会下这样的指令。
姜画第一次听到傲慢不羁的城主大人主动道歉,惊讶地张了张口。
“今晚,我可以宿在这里吗?”
姜画红着脸点头。
这回换做司徒偃明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姜画怀着鬼蛊的时候他天天脾气暴躁提心吊胆。待到姜画病逝,他好些天回不过神不敢相信事实。第一次回溯时间,他以为万事周全,却不曾想依然落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
这回他必定死死守在姜画身边,丫鬟婆子下人各个把守住危险的地方,绝对不让姜画有发生任何意外的可能。
他牵着他的手,先到院中的葡萄架下坐了坐,等待下人备车,姜画娴熟地拿了糕饼,给搬运食物的蚂蚁们让出路来。
不难猜测,平日禁足,一向喜欢热闹的姜画却只能面对着墙角蚂蚁有多么委屈。
司徒偃明心里打起给姜画搬园子的主意,搬到他的主屋去,而且姜画直到现在也不主动与他说话,换做以前,小鹿一般爱撒娇的姜画能把他蹭秃,这样两厢比较,司徒偃明恍惚发现,姜画已经很久没有事无巨细地关注过他了。
他原以为是孩子夺走了姜画的注意力,没想到,他们之间早早就埋下隐患。
这个隐患,在姜画准备登上踏青的马车时,自行闹着从街心跑了过来,下人们没拦住,让他逼至姜画面前。
那是一个非常俊俏的少年,红衣黑发,身姿清越,“司徒大人,您去哪儿?我也要陪您一起!”
姜画原本就要踏上马车的脚停住了。
司徒偃明原本扶着姜画的腰,脸上带着温柔的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状况,疑惑道:“你是谁?”
在场所有人齐齐一怔,少年震惊地望着他,而后感到奇耻大辱,气得哭着跑了。
那摇曳红衣终于令男人回忆起始末,心头一个咯噔,再望向姜画,只见青年慢慢拧紧眉头和手指,那几乎强行忍耐的面容仿佛在说——三妻四妾是多么罪恶的事情。
彼时的姜画还没有经历乌蹄踏浪被杀死的惊惧,他的胸口还流淌着活人的血气,他还没有学会顺从和沉默,所以他一把撒开了司徒偃明的手,“大人,您还是带着可心人去踏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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