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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冯晏带着秦绛从房顶飞下来，两个人又走在了曾经去太学的路上。秦绛看着熟悉的街道，这条路他们一起走过无数回，但这一次却有着不一样的心情。

快到秦绛以前的家门口时，冯晏看向那边的院子，“你回过家吗？”

秦绛也随着冯晏的目光，望向院子那边，有些感慨道：“去过了。”

“我也回家看过了。”冯晏的语气有些落寞，“我家那地段繁华，曾经的府邸被拆分成好几家，我想进去看看，却被说是私闯民宅了。”

“都变了啊。”秦绛说道，“我那也是，杂草丛生，荒无人烟。秦婶的尸体也不见了。”

“尸体不能久放，听说那些遇难百姓的尸首，都葬在了城外。若你想祭拜，得等战事结束，我陪你去。”

秦绛摇摇头，没有答话。

其实他早已料到，秦婶的尸体肯定和其他人一起埋葬，甚至一把火火化，但内心还是无法接受。秦婶从他小时候随哥哥来到阳城起，就一直在照顾自己，如同自己的半个娘一样。但他不仅没有办法保护她，如今连收尸立坟祭拜，都不能了。

见秦绛去半晌没有说话，冯晏说道：“你刚才还劝我节哀，你自己也要节哀啊。秦婶若在天有灵，定不会怪你的。”

“这座城，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阳城了。”秦绛看着夜晚空无一人，如同鬼域的阳城，怎么也无法将它与之前没有宵禁，夜晚依旧繁华热闹的帝都联系在一起。

“你还没去看过皇宫吧。”冯晏说道，“我和父亲去了，很多宫殿都已焚毁，宫里的瓷器、书画、珍珠、玉石等等，都被抢走了。朝廷并没有余力重建宫殿，就那么一直放着，残垣断壁也没有人管。”

秦绛感到非常的痛惜，那些珠宝不算什么，字画书籍瓷器，才是大楚的瑰宝。但项羌人恐怕并不懂这些东西的价值，很有可能都随意丢弃摔碎。

“阳城无法再一次经历重创了。所以，这一次，我不会再让这种事情发生。”冯晏看着秦绛，眼神坚定的说道，“局势艰难，但我却很高兴，因为你能来和我一起守城。”

秦绛什么都没说，而是念了一句诗：“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冯晏笑了，紧握秦绛的手，“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趁着敌军还未赶到阳城之际，冯汝炳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忙得焦头烂额。冯晏作为将军，也忙前忙后，做好防御措施。

大战将至，冯汝炳在城楼上整整一天，在做最后的检查。

“父帅！”冯晏登上城楼，他第一次用这种称呼，他的父亲终于成了皇帝亲封的元帅了。

冯汝炳回头看向自己的儿子，“都准备好了？”

“全军待命，只等父帅发令。”

“好。”冯汝炳点点头，“随我巡视城楼。”

父子俩从城楼的一边走向另一边，不仅检查防守有无漏洞，还要鼓舞军心。在冯汝炳的鼓舞下，士气渐渐回升，不再低沉。

“据探子报，项羌大军就在十里外，最晚明日就会抵达阳城之下。”冯汝炳看着冯晏，“从今日起，关闭所有城门，任何人不可随意进出。”

“是。”冯晏领命道，而后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多嘴问了一句，“那个陆大人，他不走吗？”

“他说他要留下。”冯汝炳也没想到，陆子瑜竟然选择留下来，与他们一同抗敌。

冯晏吃了一惊，他本以为陆子瑜只负责将秦绛带过来，就算完成任务了。没想到陆子瑜居然也要留下来，不知道是为了阳城，还是为了秦绛。

“陆大人毕竟是文官，是否派人保护？”

冯汝炳早就想到这点了，“我已经派了两名护卫过去了，陆大人会一直待在驿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等为父有事请教时，再派人护送他来军营。”

“父帅真的觉得陆大人对行军打仗很有见地？”冯晏一脸期待的看着父亲，他早就知道，陆大人的计谋都是秦绛的功劳。

“的确很有想法，不过有些地方看得还是太浅。”冯汝炳评价道，“这也难怪，毕竟是文臣，到底没有实战经验。有时候兵书上看到的，和战场上的并不一样。”

“假以时日，多加历练，他会成为一名好军师吗？”冯晏又问道。

冯汝炳奇怪的看了儿子一眼，“陆大人是礼部官员，放着好好的仕途不走，干嘛来当军师？”

的确，军师并不算什么好的官职，只有考不上进士，才愿意投身军营，在将军帐下做个参谋军师。

冯晏尴尬一笑，没再说话。他其实在想，若秦绛没办法出仕，将来如果能来自己这里当军师，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们一文一武，相得益彰。

翌日，拓跋冽的大军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阳城的城外。拓跋冽骑着高头大马，在阳城城下意气风发。他不由的想起几年前，他们项羌铁骑踏平阳城，逼死了楚国的皇帝，俘虏了楚国的官员和百姓，掠夺了楚国的大量的金银财宝。拓跋冽相信，自己今天也会像他们一样，攻破阳城，夺下一份天大的荣耀。

然而拓跋冽忘记了，当年攻下阳城的，乃是郭尔诃将军。而这个人，今时今日，尸骨早已化作了尘土，随风飘散。

站在阳城城墙之上的冯汝炳，此刻感觉仿佛是在武平关。当他再次看到底下黑压压一片的项羌骑兵之时，早已无任何恐惧感。比这更可怕的经历，他在阳城都经历过。拓跋冽行军用兵之道，在中原没有比冯汝炳更加清楚的了。

大楚的士兵和项羌铁骑，在城上城下相互遥望。阳城之战，成为了项羌和大楚的关键一役。大楚胜，则彻底压灭了拓跋冽的嚣张气势。项羌胜，便能得到楚国的半壁江山。

大战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秦绛陪着陆子瑜一直待在驿馆中，听着外面从悄无声息到喊声震天，便知道阳城之战已经打响了。

陆子瑜还算淡定，在战火纷飞的时候还拿着一本市井流行的话本看，而秦绛没有这种定力，一直在房里踱步，晃来晃去的把陆子瑜晃得眼晕。

陆子瑜放下手中的书，冲秦绛喊：“别转了，消停点吧，快坐下。”

“我心不静，消停不了。”

陆子瑜翻了个白眼，“之前看你去敌营时，也没这样紧张吧。”

“这次不一样。”秦绛坐到陆子瑜身边，认真的说道，“这可是关乎阳城生死存亡的大战。”

“哦。”陆子瑜听后没有任何反应，淡定的又翻过一页，继续读书。

秦绛一把抢走了陆子瑜手中的书，“你还有心思看书？”

陆子瑜抬眼，“你急有什么用，还不如坐下了看看书，喝喝茶。”

“大人，你难道不担心吗？”

“你我已经尽力了，现在只能是听天命了。看不看书，都影响不了战局。”陆子瑜从秦绛手中夺回自己的书，淡淡笑道，“所以啊，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里乱转。我这个话本马上就看完了，万一真的城破了，我总得把结局看完，否则死了也不甘心啊。”

“呸呸呸，你瞎说什么，不知道忌讳吗？”秦绛急忙双手合十，对着上苍低声道，“他刚刚胡说的，观音菩萨，如来佛祖，各路神仙，保佑阳城大捷，保佑冯晏凯旋。”

陆子瑜看着以前不怎么信佛的秦绛开始迷信了，不由笑了笑，这大概就叫做关心则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