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下脱了大衣,周之南有些疲倦,上楼径自进了书房,没去找阮萝。
他的小姑娘又被“朋友”骗了,可此时他想同她说的,也并没有什么好事。倒不如彼此都静下心来,谁也别理会谁。
年终岁尾,生意人最是繁忙之时,商会里的账目要归纳结算,老板们逮住晚上空闲又要请酒应酬,笼络往来。一切刚刚开始,他就已经觉得心中疲累。平常日子于他来说,太过平静美好,甚至让他多次萌生退意。
人人道这十里洋场好,好是好,却也让人蹉跎消耗,难说离逃。
眼下那块地皮要被许碧芝拿下,他不肖细想都能猜到,那女人定会委托外商租赁,借机炒升房租,赚一波肥厚利润。
理了理头绪,却觉得愈发烦躁。
那会他同韩听竺借了人去车站,吴小江豁出去了拦他,教他不必亲去,可他没听。
因想着火车站人多又杂,保不齐出什么岔子。韩听竺手下都是混帮派的,再把她吓到可如何?
吴小江说代他去,他还是不准,他也想亲去看看,到底为何她要犯傻。只见她差点被打,还扑了自己个满怀,想当众斥责她的话就咽了回去。
庆幸,庆幸她从未想离开他。一切都是许碧芝挑唆,这个女人为了利益自是坏透了,他就不应让阮萝同她交往。
梅姨守在楼下,见周之南换了身衣服下来,低声说去热饭菜。他待梅姨热好,盛了大碗饭,再挑她喜欢的菜色盛了出来,端着个托盘又上了楼。
留梅姨默默摇头,周之南可算是输的彻底。
他输了么?可能也没输。
到卧房开了灯,餐盘放一边。小姑娘正伏在他腿上,低柔着声音唤一声“周之南”。
他抚摸她头,严肃了一晚上的脸些许放松,“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阮萝扁嘴,“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
是,也不是。他认为她更错的,是识人不清,信了许碧芝。但他也心知肚明,她涉世未深,情有可原。
她愿意说一句对不起,周之南就断不会再让她委屈。
“可是吓到了?”
阮萝摇头,“还好。我已做好同他打起来的准备,只我也得先护住头,然后再反攻。却不想被你看到了最凄惨的场面。”
周之南敲她脑袋,她倒是想的天真。
“许碧芝派了人告诉我,你非要走。我差点信了,心里难受的很。”
她蹭了蹭,笑着说:“我作甚的要走呢?我要与你在一起的,你甩不掉我。虽然我又吵又坏,可决定缠上你了。”
他巴不得被她缠上。
她不愿说许碧芝,周之南也不会再说,他相信她自有判断。只下次她要出门,定要派人跟着,不能再落她自己。
可眼下,他有另一件事情要同她说。
“萝儿,北平的人回来了。”
她怔愣,本在拨弄他的衣服扣子,也停下了手。
周之南一手伸过来,捂住她眼睛,他现下有些害怕面对那双灵动双眸。
“疫情主要爆发在城郊,北平沦陷已久,上层人自顾不暇……”
“政府……放弃了贫民区,还加强了隔离。许碧芝的信到你手里已经拖了许多日子了,人死的差不多,一把火都烧了。”
“没有人活下来。”
一点可能都没有,无人存活。
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尘归尘,土归土,千百人悄然踏上黄泉路。高官贵胄仍旧纸醉金迷,笙歌燕舞。
阮萝只觉得喉咙发苦,如今人真真没了,倒没立刻嚎啕大哭的出来,只含着泪,胸腔起伏。人像是定住,情绪打心里掠过嗓子,化作的是两行清泪,润湿周之南手掌心。
她像嘤咛小兽,低声啜泣。周之南不忍,松开手,小姑娘抱紧他腰,埋在衣服里呜呜地哭。
闷着声音道,“周之南,我没有家人了,一个都没有了。”
“我只有你了……”
“不,从始至终,我也就只有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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